(一)白四口述(第4/6頁)

白:我爺爺的上頭是哥兒一個。爺爺那輩兒是哥兒仨,大王墳有哥兒倆,新墳這兒是我們家。我父親那輩兒就哥兒一個。到我們這輩上哥兒倆。我大姐今年活著都八十八了,年頭太多了吧?我哥哥都沒見著我爺爺。那時候種點地呢,還都有手藝,我爺爺那輩兒是幹什麽的?土作,就是您這兒要蓋房,挖那個根腳,那叫土作,幹這個。我爺爺那時候還摟柴火賣,搓火繩賣,知道嗎?

定:不懂。

白:(進屋拿出來一塊石板)就這塊板啊,在我爺爺那個時代就有,傳給我媽,可不是這樣,這已經磕得亂七八糟的了,那時候是圓的,就用這個搓火繩(演示),那時候不是有滴滴涕,日本時期滴滴涕,熏蚊子的。注37到我父親這輩兒是瓦匠。

定:那您呢?

白:我沒文化。

定:您不是念過書嗎?

白:早就(當)飯吃了。

定:那您後來幹什麽工作?

白:我呀,打布袼褙兒的。

定:是做鞋用的布袼褙嗎?那還是一行當哪?

白:對,那屬於底行。什麽叫底行?就是納鞋底子,緔鞋,不都得用這個嗎?後來不價啦,後來是玻璃廠,做玻璃的,現在我就說做玻璃的,不說底行了。

定:您那時候是學徒啊?

白:學徒。

定:你們有這幾畝地還不夠養活你們的,還需要出去學徒去?

白:日本時期受苦了就。沒有飯吃,吃混合面,吃花生餅,吃核桃餅,就是咱們這兒的核桃,把皮剝了去,裏邊不是有那墻嗎?(用墻跟核桃仁)一塊兒一壓。日本快亡國了注38沒幾年吧,“防空壕,沒用著,日本亡國賣大袍”嘛,“抽漢奸,打漢奸,棒子面,賣一千。”聽說過嗎?(大笑)

定:沒有啊。

白:日本人以後國民黨,國民黨三年,那時候一般。為什麽叫一般呢?你有幾畝地,旱澇保收,到時候能種這點地,能收回這點糧食。那叫半工半農。現在種糧食,比日本時期、國民黨時期、解放初期的地,打糧食能翻上兩番。為什麽說翻上兩番呢?第一個,現在的種子跟那時候不一樣了。第二個,你的地現在都上這個肥那個肥,什麽肥田粉。我們那時候種的地呢,使那個車,進城裏頭掃黑土去。你知道什麽叫掃黑土嗎?

定:不知道。

白:你50多歲,掃黑土你都不知道?就是弄著那車啊,上城裏頭,胡同,拿把破掃帚,墻根底下亂七八糟的地兒,就掃,掃成了堆,拿鐵鍬往車上裝,那叫“出城十裏黑”。城裏頭那土是黑土,到咱們這地兒是黃土。城裏那土掃來呢,裏頭有點草末啊亂七八糟的,擱到一堆,挖一坑擱裏頭,再加上咱們這地兒的灶灰,什麽掏的茅房啊,一倒水使這一捂,一發,發完了,冬天弄的吧,折騰兩過兒,是肥吧,給這個東西擱到地裏頭。棒子剛這麽高的時候,往那棒子棵底下,抓一把,加點肥,這叫抓青。現在不用這個了,這是那個時候。那時候五畝地的麥子啊,就說還是平平常常不算旱不算澇的情況下,一畝地的麥子就能打上50斤。這一個麥穗啊,溝三溝四,知道什麽叫溝三溝四?比如這是一個麥穗,這不是一道、兩道、三道嗎?溝三加餡兒,溝四加餡兒,加餡兒啦,溝三加餡兒啦。加餡兒了多打,能到70斤。人家就說了:“哎,今年您這麥子可抄上了啊,您這頂呱呱的。”麥子地裏頭種晚棒子,要是秀穗的時候沒趕上雨,就這麽一點(比畫幾寸高)。現在呢,催,一年打兩季兒,打幾千斤。現在這棒子,這麽大個兒,一棵上就倆。

我們那時候受的罪啊……學徒,我學徒那年十幾歲,日本剛亡國(投降)。那學徒太苦了,現在這孩子,還甭說孩子,就是40歲以上的,像我大兒子今年四十八了,他也受不了。說您是師傅,我是徒弟,早晨起來,人家耍手藝的人家沒起呢,您得把洗臉水把什麽都歸置完了。人家起來遛彎兒去了,您得給那被臥疊起來,該擱到哪兒擱到哪兒。還一樣,我要是把那被臥卷卷起來,“當”,像擱這杯子似的,擱到邊上了,回來他(指師傅)就找掌櫃的去了:“您不要我啦?”——擱被臥卷就等於辭了他了,這回來我就得挨打。你得把被臥都抹擦平了。你住過暗樓子嗎?什麽叫暗樓子啊?

定:……

白:連暗樓子都不知道。咱們這大房,這個(墻)角支一根木頭,那一(墻)角支一根木頭,四個角支四根木頭,橫上,搭上梁,搭上板子,在上頭擱東西。徒弟跟暗樓子上睡。哎,耍手藝耍手藝,過去學徒就跟做新媳婦兒一樣。

定:您說說您學打布袼褙兒的事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