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守墳的“四品宗室”(第4/11頁)

定:走哪兒了?

金:老爺子有時走有時不走,他沒事,什麽都不幹,就在家。小姑子走,到她姑太太那兒去。她姑太太家在西直門裏頭開冥衣鋪,糊燒活的。注126

定:什麽叫糊燒活?

金:不太懂啊?這會兒也沒有了,你是不懂。那會兒死人,接三,得拿紙糊4個箱子,一個棚車一個馬,還有一趕車的,拿著鞭子。人死到35天不是燒傘嗎,那會兒講究燒傘注127,糊傘,就幹這個。

我家北邊住的,是我一個舅母婆,是我婆婆的娘家嫂子。這舅母婆好,那老太太個兒不高,就剩一人了,給東家西家的做賣活。做賣活跟縫窮不一樣,這就在家做,做好活,都是軟緞哪,那會兒大宅門有的是呀。她就指著這做活自己生活,還攢錢。結果兒子快結婚了,東西都預備好了,兒子死了,這多坑人哪。我現在還有一個喜字的茶盤子,就是我舅母婆的,那老太太好,來這兒不挑這不挑那的。像我這個新媳婦吧,頭一回回娘家,走前得給他們磕頭,給公公磕完了給小姑子請安,然後給姨婆磕頭,給舅母婆也得磕呀,我那舅母婆也在這兒呢,舅母婆站起來了,說話細聲細氣兒的,到現在我還想著她那聲兒呢:我不能受你的頭,你還是嬌客呢,你是外甥媳婦,我不能受你的頭。

還有個姨婆,是我婆婆的妹妹,她們(指姨婆的婆家)也姓董。一年得在這兒不說住半年吧,起碼也得住5個月。她是第一監獄的所長,挺大的脾氣。本來我這小姑子就夠瞧的了,她還挑唆。有一回那姨婆又到這兒挑唆事兒來,還一個姑婆,叫九姑姑,也不知是哪支兒的,吃完飯這幾口,公公、小姑子、姨婆,就到我舅母婆那邊講究我去了,嘿喲,這麽著那麽著的,說給我聽,我也急了,我連屋裏都不待了,我就出去了。那天還下小雨呢,北屋那兒前沿深,有高台階,我到那兒站著去了。我不敢搭茬兒,那我走出去會兒還不成嗎。真欺負人。我也不敢一賭氣回娘家,可不敢。回去我也不說,什麽話都不敢說,我爸爸脾氣不好,我要說得亂七八糟的,他跑到這兒鬧來,我還過不過了?有時跟媽說說,深了也不說。

今兒是初十,我今早兒還想起來呢,我公公是我結婚第2年,臘月初九死的,60歲。初八還指著點臘八粥呢。轉過天兒初九死的,傷寒,幾個禮拜就死了,老怕傷寒少怕癆啊。再轉過年3月還是4月我們小姑子結的婚。也沒辦,就請請親戚就完了。她出嫁時29歲,因為哥哥還沒結婚呢,這妹妹要是結婚了,這家裏就沒人管家了。就不讓她結婚,耽擱著。要不,這麽樣跟她哥哥也做點仇。她跟她哥哥不對付,一句話也沒有。她哥哥後來死的時候,她來給穿上衣裳,哭沒哭上兩聲,扭頭走了就再也不來了,就這樣。現在走得近乎,是他們倆(金恒德夫婦)凈去,他們去她厚道著呢,這麽著那麽著的。

金恒德:我姑姑還住在豁口,西北套。她也愛說著呢。

定:您小姑子的丈夫是幹什麽的?

金:什麽也不幹,他比我小姑子大12(歲)。她的婚姻遂心不遂心也就那麽回事兒吧,都是我姨大大管的閑事兒。我這個妹夫他們家姓那(nā),他姑姑姓李,他姑姑是宮裏頭的宮女,沒兒子,就把這侄兒過給她這兒了,跟他姑姑過。我這個妹夫就隨他姑姑的姓,姓李了。公公死了,小姑子走了,就剩我一人了,舒服了。

附圖:“窮西北套”地圖

後來我們又搬到西海北河沿20號,不是離著德勝門曉市近麽,他(丈夫)就天天上那兒擺攤去。先搜家裏這用不著的東西,然後再在街上買點兒,擺到攤上賣去。反正連家裏的帶著上外頭買的,也說不上是賺是不賺。濤貝勒也擺攤去,也是拿家裏的(東西)。還有一個貝勒,管我還叫嬸呢,一到我們家就讓我給他烙芝麻糖餅吃,也上曉市擺攤去。德勝門那兒的,注128頭裏都是擺攤賣破爛的。注129

3.一解放就看墳來了

金:這兒是墳地。1949年不是解放麽,怕這墳地丟了,就搬到這兒來了,看墳來了,不知道怎麽回事就稀裏糊塗全來了。我也不懂。我來的時候33歲了。

這地方呀,那時沒有村,就是東一家西一家的。我們人生地不熟的,10來畝地,不會種,這什麽都不會,什麽都叫不上名來。那會兒旗人不吃香,凈受人欺負,都說那,人家騎馬我騎人,這本地人就欺負人。一到掙分的時候,人家凈拿我們打哈哈。也就是解放,要不解放我在這兒住不住。

金恒德:真擡不起頭來。

定:您後來幹農活嗎?

金:不幹也得成啊,不幹吃什麽呀,掙工分哪,分糧食啊。老頭子不會,什麽都不會,我也沒幹過,不會學麽,慢慢學。就我一人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