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馬崇禧口述(第2/9頁)

馬:您說那會兒跟裘盛戎唱《鍘美案》的時候兒,他的《探陰山》的油流鬼,這舞台上演戲的多了,三層桌子摞起來表示高山哪,從三層桌子上噔噔噔——噔,翻到舞台上,立馬定住了以後站起來,跟裘盛戎一塊兒對唱。那會兒也就他能傍著裘先生演。

定:別人演不了?

馬:也就他演。他最後演到什麽程度呢?他自個兒站到三層桌上往下看的時候啊,自個兒都有點兒顫了。他離開北京京劇團以後,這出戲裘盛戎就不演了。為什麽不演了?沒有飾演油流鬼的了,沒有一個演員能從三層桌上翻下來。全國各地咱不敢說,起碼在北京各劇團當中,沒有這樣的人。他跟譚富英,唱《奇冤報》,那胡琴調門兒多高啊,譚富英唱完了以後“當”從桌上一吊毛,倒那兒了,表示劇中人被害而死,他跟著同樣的調門兒,啊啊啊——啊,“當”,一翻,從椅子上,哐嘰,翻下來了,表示劇中人也被害死。誰敢跟譚先生同場啊,而且都一個調門兒,不容易。譚先生也是,他走了以後,這出戲停了,沒有同調門兒的啊。我這兒高八度,您接著唱您低八度,這怎麽唱這個?也不能因為您唱這兩句再重新換胡琴啊,再重新定調啊。後來他不僅傍角兒,自己也獨立演出,那時候演《小放牛》……

定:我在他們家看到過他的劇照。

馬:對。那是我給放大的。演《小放牛》那會兒,馬連良後邊的《群英會》《借東風》,他頭裏唱開場,您甭說別人通過通不過,首先就我伯父馬連良得先認可,你給我唱開場啊,你唱得好,群眾熱情起來了,我後邊好張嘴,你要給我唱壞的話,人家半截兒全走了,這怎麽辦啊。那會兒在北京演還不說,到各地去演出,只要《群英會》《借東風》,頭裏準是馬崇年的《小放牛》。

……

我嫂子是北京人,安河橋的。

定:我聽說他們家是養鴨子的?

馬:對呀,他們鴨子戶啊。頤和園後邊不是安河橋嗎,那會兒小橋流水小河什麽的,就把鴨子都放到河裏,那鴨子啊一大群一大群的,一片白。她父親就是鴨子房的掌櫃的。

定:那他應該挺有錢的。

馬:那陣兒錢不少啊,那大院子,北房,東房,西房,南房,全是鴨子房,都是養鴨子。人家有鴨子房,有多少只鴨子,每天多少只鴨子供城裏頭,人家能沒錢嗎。您看人家那麽大一院子。後來我親(qìn)爹親(qìn)娘歲數都大了照顧不了啦,就歇業了。

定:您哥哥怎麽娶了這麽個嫂子呢?

馬:我有一個大姑媽,她丈夫是安河橋的,官名叫什麽來的?用現在的職稱來翻譯吧,他就是公安局長或是派出所所長這類的吧。我姑媽是續弦,沒生養過,沒兒沒女,晚年曾經在我伯父那兒住過一段時間,後來也是嫌亂,又到我們家來住。我們家不是孩子多嘛,幫助我媽料理吧,那會兒拆被臥,給我們做棉襖棉褲,補襪子,都是我大姑媽的事兒。大姑媽就是安河橋的,這麽著,把我嫂子介紹給我哥哥了。她給保的媒,拉的纖兒。老太太幹凈,講究。我們的親爹親娘,尤其是親爹,可老古板了,要牌兒要禮兒的。說請您吃飯,桌上先擺什麽,後上什麽,都有規矩的。

定:也是回民?

馬:回民哪,老回民呢還是。馬崇年結婚實際是我伯父給辦的。那會兒還是馬連良京劇團呢,人家沖著馬連良娶侄兒媳婦,沖著馬連良也得出份子啊。回民講究“拿手”,就是認親了,您這手握著,我這手得托著您這手(比畫)。我嫂子她那頭是她父親,就是我們親爹,我們男方這邊就是我伯父。我伯父跟我嫂子的父親拿的手。馬家宋家,結親了。不是像咱們這樣握握手就完事兒了。

定:那麽隆重哪。

馬:那是,阿訇念經,念完經以後,棗兒、花生、栗子,往新人身上拽。他們是1954年結的婚。解放了。我伯父都從香港回來了。

定:那您父母呢?

馬:我父母也得聽我伯父伯母的啊,我父親跟我母親去辭歲拜年,或者是伯父伯母生日壽日的,照樣得磕頭,這哥兒倆差十歲。我伯父是1901年生人,我爸爸是1911年生。

定:回民也養鴨子?

馬:對。我嫂子他們那邊的鴨子是填鴨。

定:這邊(廣渠門外)的鴨子不是填鴨嗎?

馬:這邊的鴨子是放的鴨子。填鴨的鴨子是,它不吃也得讓它吃,不吃也得吃,所以它肥實啊。您滿處放著養的話,就跟人似的老鍛煉,肌肉都緊的啊。我看現在填鴨的少了,有的填鴨是用機器的,我嫂子他們都用手填,只只都用手填。您看我嫂子現在手都變形,不像咱們這手這樣,她的手是這地方(手掌中部)很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