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但這並非一個幸福的世界(第3/4頁)

巫師的大鍋

從最廣博的意義來說,“寬容”這個詞從來就是一個奢侈物。只有那些智力非常發達的人——這些人從思想上說是擺脫了不夠開明的同伴們的狹隘偏見的人,看到整個人類具有廣闊多彩的前景——才能夠談論得起。就像我在這本書的一開始引用老朋友昆塔斯·奧勒留·希馬丘斯一樣,他們完全可以向我們提出質問:既然我們舉目望著同樣的星星,既然我們都是同一星球上的旅客,既然我們都居住在同一片天空下,既然生存之謎深奧得只有一條可以找到答案的路,那我們為什麽還總是仇視彼此呢?但是如果我們敢於這樣做,並且引證一個古代異教徒的高尚之語,那些堅持只有一條通往拯救的道路(也就是他們的那條道路)的幫派的不寬容領袖就會立刻向我們叫吼起來,並扔來石塊和木棒。那些沒有追隨他們走那條狹窄小道的人注定要永遠墜入地獄,因此便殘酷地鎮壓他們,以免他們的懷疑影響別的人,使別的人也去試著走一走在“唯一權威性的完美地圖”上沒有標出的路徑。

昆塔斯·奧勒留·希馬丘斯生活在公元4世紀。從那以後,一些思想高尚的人們不時用提高嗓門的方法來捍衛這種精神和種族問題上的中立態度。他們偶爾(時間很短暫)甚至成功地創建了自己的團體。在這個團體裏,人們可以自由自在地思考,並且允許依照自己的方式尋求拯救。但這種寬容的態度總是由上層領導強行實施的。它從來不是自下而上的。他們不甘於接受來自上層的幹涉,便依靠著傳統的權力,總是要強迫別人接受自己的觀點。而如果沒有別的方法使別人開竅,就要動用武力逼迫他們“入會”。因此,為了防止流血,往往需要出動警方。

全體美國人應該永遠感激不盡的是,他們的聯邦是由一批真正的哲學家締造的。這些人無愧於哲學家這個稱號,他們具有廣泛的實際經驗,徹底擺脫了13個移民區早期歷史上典型的教派狂熱主義。這一代人得到了最後的報答,但等他們去世以後,這片他們曾希望建立理智王國的美麗土地上湧入了千百萬饑餓的歐洲人。這些歐洲人不僅帶來了新大陸急需的強壯臂膀(這是他們必需的),還帶來了古老的先入為主的偏見。他們只認為自己的見解是正確的。在各個問題上只能依從自己,絕不傾聽旁人的建議和評論。

當時我們過於樂觀,又忙於勘探新大陸的自然資源,以至於想當然地認為,這口大熔爐可以自行解決一切。但是要熔化任何物質,最好是經過緩慢復雜的過程,還需要經常的監督和照看。因為人的靈魂不情願被液化,它比我們知道的任何物質都頑固。結果便是現在這個局面,用機關槍和集中營武裝起來的形形色色的現代不寬容,比起中世紀的不寬容更勝一籌。因為中世紀要“說服”異教徒,也只不過是依靠地牢和緩慢燒死人的火刑柱。

這就向我們提出一個問題:我們能做些什麽?前幾頁我表述過,我並不信賴對不愉快的事采取閉眼不看的策略。因此,我作出了不樂觀的結論:至少在目前,我們對眼下令人惶恐的事態是做不出什麽建設性的工作的。我們必須接受這種形勢,同時又要緩慢地為未來作出細致的規劃。可以確定無疑地說,我們再也不能讓自己措手不及了,因為文明再也經受不住類似近6年中所遭受的各種無休止的打擊了。

1914—1918年的第一次世界大戰好比是一場颶風,不僅摧毀了大部分人類組織,而且使許多人死去或陷入貧困之中。人們是不可能在短時期內消除這些損失的。在這場災難中,那些幸存下來而且毫發未傷的人們,一心只顧修葺自己的房屋,根本不管別人毀壞了的住宅。最後,在周圍受打擊最重的被廢棄的街巷裏,要進行各種正常和健康的生活已經完全不可能了。接著,在一些淒冷的地窖的廢墟裏,誰也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一些陌生而又不健康的人,他們開始聚集一些被遺棄的人,宣講起自己獨創的教義。這些人是在淒涼的灌木叢裏長大的,那裏根本不可能培育出健康和理智的生活哲學。

變成森林的城鎮

既然重建工作已經落後了許多年,我們就可以用正確的觀點審視它。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世界需要大量的新鮮空氣、陽光和優質的食物,這比任何東西都迫切。但它得到的卻是饑餓和失望。於是冒出了很多有害的新學說。這些新學說使我們清晰地憶起了那些難以置信的信條,它們是在三四世紀小亞細亞衰敗的沿海城市裏的臭氣烘烘的彎曲小巷中發展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