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但這並非一個幸福的世界(第2/4頁)

當然,經濟上的需要偶爾可能迫使某些人群,包括互相對抗的部落,依照某種政治方式行事。不過,這種安排從來不會持久。真正使許多人不顧艱難險阻和危險凝聚在一起的原因,是這些人有許多與其他人涇渭分明的相同信仰、偏見、偏愛、恐懼、希望和理想。

翻閱一下從喬普斯和哈姆拉比到希特勒和墨索裏尼的記錄。各個時代各個地方都有著相同的情況——每個團體、每個部落、每個宗派、幾乎每個家庭,都堅持與鄰居們保持一定距離。因為自己都大大優越於旁人,沒有共同理解或共同行動的基礎。我舉個大家熟知的例子。

宣稱“我們是人”的受苦之人

世界各地差不多所有的人從一開始都用什麽名字稱呼自己呢?在數量頗多的例子中,他們稱自己是“上帝的人”或“上帝的子民”,甚至更荒唐的是“屬於上帝的人”。埃及人在其他人的眼裏是卑賤的農夫,但他們卻把自己視做“上帝的人”。猶太人認為自己是“上帝的子民”。“蘇密”——現在人們所知的官方名字是芬蘭,它的意思(聽別人說的)是“上帝的人”。太平洋上的很多部落——塔希提島人是我們所熟悉的——也稱自己是“上帝的人”。波利尼西亞同西亞、北非和北歐相距甚遠,在這些地方居住的種族彼此間沒有絲毫的共同之處。可是有一點,他們都明顯地認為自己才是真正的唯一有價值的人,他們瞧不起人類的其他成員,認為那些人是異類,蠻子,應該受到鄙視。如果可能,還要躲遠一點兒。

乍看起來,在這個令人詫異的規律中,希臘民族像是一個例外。但是他們高傲地堅持自己是海倫的嫡系後裔,是天神的兒子,是大洪水的唯一幸存者,這表明他們很尊重本民族的人。他們將非希臘人輕蔑地稱為“barbarous”(希臘文。這個詞的意思是陌生、外來、粗野、奴性和無知的人)。這暴露了希臘人非常蔑視所有的非希臘人,並且還粗率無禮地稱後者是異類,甚至那些在各方面實在是高出一籌,且心胸廣闊的著名科學家、哲學家們也被他們認為是劣等人。這表明至少在這個方面,他們和愚昧無知的澳大利亞土著居民處於相同的水平。那些土人從來沒學過3以上的數字,卻十分得意地對歐洲最早的來訪者聲稱:問他們是什麽人將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因為他們當然是獨一無二和絕無僅有的“上帝的人”啦。

我們注意到,羅馬人倒不受這種傲慢無禮的討厭形式的束縛。這並非因為他們把自己看得低於鄰人。千萬不要這樣想!他們像現代的英國人一樣,認為自己理所當然是至高無上的,所以他們從不認為有必要就這一點作任何明確的解釋。他們是羅馬人,這就夠了。對這麽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這是人人都看得明白的——還要大驚小怪,實在是有失體統。羅馬人對此並不在乎,至少在這方面是不在乎的。

對於純種族的概念促使大多數部落和民族認為自己是唯一值得被稱為“真正的人”的話題,我就談到這裏吧。但這只是一個細節,因為伴隨著這種奇怪的排外和優越感的種族意識而來的,還有對宗教、道德、風俗這些不同但至關重要的問題的明確信仰。結果,每個集團無論大小,都始終居住在壁壘森嚴的小城堡裏,用偏見和固執做堅固的屏障,以此抵禦外界和外來的影響。

美國享有獨立已經有一個半世紀了。誠然,清教徒的不寬容行徑是沒有什麽可吹捧的,但是我們畢竟避免了最危險的極端行為。可是現在,邊遠地區的問題已經解決了,國家正迅速地走向穩定,我們卻似乎沒有從地球上古老的一些種族的錯誤事例中汲取足夠的教訓。就在我們的土地上,各個種族團體仍緊緊地抱在一起,推行著自己的禁忌,仿佛根本沒有聽說過《人權宣言》一樣。宗教團體似乎從未讀過憲法中關於出版自由的規定,不但強迫自己的成員應該閱讀什麽、思考什麽,而且完全不顧由全體人民選出的代表通過的法律,竟自己制定起法律來。就在眼下,我們便能看到(如果我們肯這麽做的話)一種狹隘的精神或種族排外性思想的發展。直到公元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時,它一直被視為黑暗時代的可怕殘余。

顯而易見,我們對形勢的樂觀看法有點過早。在近6年的發展中,納粹主義、法西斯主義以及各種各樣的偏見和片面的民族主義、種族主義意識形態的增長,開始讓最抱希望的人們相信,我們已經不知不覺地返回到了幾乎是不折不扣的中世紀。

這並非一個令人愉快的發現,但正如一個喜歡哲學的法國將軍不久前說的那樣(簡直就像是預言):“對不愉快的事情,生氣是沒有用的,因為事情本身根本不在乎,它也不會由於你的憤怒而改變。”所以,讓我們勇敢地面對這些最不受歡迎的發展吧。然後,得出合乎邏輯的結論,並找出對付它們的方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