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伊拉斯謨(第2/5頁)

大家都知道,純粹由人工養大的小貓小狗都是些笨蛋,沒有人把它們從雨中帶走,它們就會很容易地死掉;百分之百的純鐵早已被人拋棄,取而代之的是叫做鋼的混合金屬;沒有哪一個珠寶商會費力做百分之百純金或者純銀的首飾;不論多麽好的小提琴,都是由六七種不同品種的木材制作而成的;至於百分之百地由蘑菇做成的飯菜——謝天謝地!我可不想吃!

一言以蔽之,世上絕大多數有用的東西都是混合物,而且我看不出信仰為什麽應該例外。除非我們“肯定”的基礎上包含有一定量的“疑慮”的合金,那我們的信仰聽起來才會像純銀制成的鈴鐺那樣悅耳,否則聽起來就會像黃銅制成的長號那樣刺耳。

正是對這一事實的深刻贊賞,寬容的英雄們才與其他人區別開來。

在個人品行方面,若論信仰真誠,忠於職守,以及其他平常的美德,他們中大多數人完全可以通過清教徒檢察官的審查。我想說得更進一步些,現在看來他們中至少有一半從生到死都可以被稱為聖人,但是他們卻受自己良心的驅使,成了某個組織公開的死敵,而只有這個組織才有權把普通人加封為天上的聖者。

不過,幸運的是這些人對上天持有懷疑態度。

就像從前的希臘人和羅馬人早就知道的,他們知道自己面臨的問題十分廣大,頭腦正常的人絕不會指望解決它。也許他們希望,並且祈禱自己腳下的路最終能夠把他們引向安全的目的地,但他們絕不會把這當成唯一正確的道路,不會認為那些頭腦簡單的人欣然踏上的都是歧途,是通向罪惡的路。

所有這些聽起來都有悖於我們的《教義問答手冊》以及倫理學教科書的觀點。這些教科書宣揚的是在絕對信仰的火焰照耀下的一個具有高度美德的世界。也許是這樣的吧。但是在這團火焰最耀眼的幾百年中,各行各業中普通百姓的生活卻很難說特別幸福與舒適。我並不希望什麽激進的改革,只是覺得為了有一點兒變化,不妨嘗試一下別的光亮,看看那些寬容的兄弟們是怎樣看待人間萬事的。如果那樣做不成功,我們總還可以回到父輩的體系中。但是如果它確實能夠投下一縷宜人的光芒,為社會帶來一點兒仁慈和包容,使社會少一點兒醜惡、貪婪與仇恨,人們的收獲一定會非常豐富,而所花的代價也會小很多。

嚇人的小書

孰輕孰重,世間自有公論。我還是回到我的歷史上來吧。

最後一個羅馬人被埋葬之時,也就是最後一個世界公民(取這個字眼最好、最廣的含義)煙消雲散之際。經過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社會才重新為包容萬物的博愛——這古代世界精英頭腦中的精神特質——敞開安全的棲身之所。

我們都已看到,這發生在文藝復興時期。

國際貿易的復蘇,為備受貧窮之苦的西方國家注入了新鮮資本。一批新的城市逐漸崛起,一個新的階層開始資助藝術。他們花錢出版書籍,還捐款給那些緊隨經濟繁榮而新建起來的大學。人文學科——就是那些大膽地將整個人類作為試驗對象的科學,這時也找到了一批忠實的支持者,這些人奮起反叛舊式經院哲學那些狹隘的局限,一些虔誠信徒認為他們對古代智慧和原理的興趣是邪惡不法的好奇心的表現,他們便與這些守舊的信徒分道揚鑣了。

那些走在最前面的一小隊先鋒的故事,將在本書後面的部分講述。在這些人當中,很少有誰的功勞能夠超過一個性格羞澀的人,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伊拉斯謨。

盡管他性格羞澀,他卻參加了當時所有的文字大論戰,而且他準確地掌握了各類武器中最致命的一種——幽默的遠程大炮,成功地令他的敵人膽戰心驚。

那些炮彈帶著他的智慧做成的芥子氣,從四面八方射向敵人的國土。這些伊拉斯謨式的炸彈初看似乎並沒有什麽大礙,但實際上都有著各種形式的危險。它們沒有吱吱作響的導火索,看上去像是新式的花炮,但是上帝保佑那些把它們帶回家讓孩子們擺弄的人吧!它的毒素一定會侵入那些幼小的心靈,而且毒性持久,過上4個世紀,人類都無法免受它的侵害。

說來奇怪的是,這樣一個人,竟然出生在北海東岸的泥濘灘塗旁邊一個沒什麽生氣的小鎮。15世紀時,這片被水浸透的土地上還沒有建起那個獨立富足的共和國。這裏形成了一群無足輕重的小公國,人們處於文明社會的邊緣地帶。空氣中長年飄著鯡魚的氣味,那是他們的居首位的出口產品。如果說他們曾經吸引過什麽來訪者的話,也只能是在那該死的岸邊觸礁沉船的孤注一擲的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