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時間開始了(第3/3頁)

然而做起來卻其實很難。因為所謂“二十四史”,基本上是“帝王家譜”。小人物的故事,上哪兒找去?事實上,本卷提到的那個“愛國賊”南蒯,便已經是能夠找到的最小的小人物了。作為季孫氏大夫的家臣,他根本就沒資格樹碑立傳。能留下姓名已是萬幸,哪裏還能指望隨處可見?

看來,也只能依靠直覺和靈感,但更重要的還是要有這個意識。有此意識,便總能在宏大敘事中發現漏網之魚。

其實“愛國賊”南蒯這個人,是我在讀楊寬先生《西周史》時發現的;而第二卷《國家》中古希臘那個“賣香腸的”,則是讀斯塔夫裏阿諾斯《全球通史》時發現的。該書只是把《阿裏斯托芬》這部諷刺喜劇的片段,作為鏈接附在正文旁邊,我卻認為大有文章可做。通過吉爾伯特·默雷的《古希臘文學史》,我查到了《騎士》公演的時間是在公元前424年,於是很快就在《史記·趙世家》中找到了東周晉國的故事。那個莫名其妙被殺的倒黴鬼,雖然是“君之子”,卻名不見經傳,也是“小人物”呢!

但,一個“賣香腸的”,一個“掉腦袋的”,擱在一起好玩極了。希臘民主制和西周封建制的比較,更是意味深長。

實際上西周對於中華文明的意義,是相當於希臘之於西方文明的。只不過借用馬克思的說法,希臘人是“正常的兒童”,我們民族則是“早熟的兒童”。因此在各自的童年時代,當然會表現出不同的氣質。

這是下一卷要講的。

[1]該書原名《走出美學的迷惘》,花山文藝出版社1989年版;後更名為《黃與藍的交響》,人民文學出版社1999年版,武漢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一作者鄧曉芒。

[2]請參看拙撰《論中國文化的精神》,收入《中華文化研究》一書,廈門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

[3]王國維稱,中國政治與文化之變革,莫劇於殷周之際(《殷周制度論》);楊向奎稱,沒有周公,就沒有禮樂文明和儒家思想,中華文明就會是另一種精神狀態(《宗周社會與禮樂文明》);陳來稱,今天所謂“中國文化”,其基因和特點有許多都是在西周開始形成的,西周文化和周公思想形塑了中國文化的精神氣質(《古代宗教與倫理》);啟良稱,周公是中華民族的“文化先祖”(《中國文明史》)。

[4]周人重德,文獻中屢見不鮮,如《尚書》之《泰誓》、《康誥》、《酒誥》、《召誥》、《多士》、《君奭》、《立政》,頻繁出現“德”字,《詩經》和《左傳》也有類似觀念。商人講德,見《尚書·盤庚》。但此文系偽造,不足為憑。

[5]明清時期的天壇,東西長1700米,南北寬1600米,總面積272萬平方米。紫禁城南北長961米,東西寬753米,總面積72萬平方米。天壇占地面積大約為紫禁城的四倍。但紫禁城的建築物比天壇多幾十倍。文獻記載中,長安天壇也是皇宮的四倍。

[6]1949年10月2日,胡風在《人民日報》發表長詩,題目就叫《時間開始了》。至於中華文明真正開始的時間,當在西周。之前,應看作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