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向前:長城盡頭流浪開始

我們巴不得趕緊離開張掖,於是第二天上午便乘第一班車出發了。巴丹吉林沙漠無垠的大沙山又一次呈現在我們左側,右邊則是祁連山那白雪皚皚的山嶺。從張掖開始,公路沿著山根一路蜿蜒向西,我們第一次見到了在戈壁灘上吃草的駱駝群。毫無疑問,我們這不是在堪薩斯。

這些是雙峰駝,又稱大夏駝——大夏是古代阿富汗地區一個國家的名稱——以區別於單峰的阿拉伯駱駝。我們坐車奔向下一個目的地時,最好給它們正一下名。沒有人確切知道人們什麽時候開始馴化駱駝,也不知道這兩種駱駝中的哪一種最先被馴化。4000年來,這兩種負重牲口把絲綢之路一分為二,阿拉伯單峰駝更適應中東和南亞一帶低海拔的炎熱沙漠,而大夏雙峰駝更適應中亞高海拔的礫石沙漠。大夏駝比阿拉伯駝矮,但更健壯,尤其是其厚密的皮毛能抵禦各種氣溫。兩種駱駝的嗅覺都極其靈敏,幾公裏外就可以順風嗅到植物、水源的氣味。遇上沙塵暴時,它們的鼻孔可以關閉,同時其雙重眼瞼也可以防止風沙進入。它們也許不是世界上姿態最優美、外貌最英俊的動物,但正如阿瑟·柯南道爾所說:“你要知道,這種動物可以一天不吃不喝,且載重200多公斤行走30多公裏。”

4個小時後,我們到達酒泉。酒泉是2000年前繼武威和張掖之後,中國在絲路所設四郡之第三大要塞。公元前121年,霍去病為了把匈奴驅逐出河西走廊,率軍在酒泉對敵發動總攻前的最後一戰。為了表彰霍去病取得大捷,皇帝送他一壇美酒,霍去病並沒有貪功,而是把壇中酒倒入泉水,與全體將士共同分享。不久,大家就開始把此地稱為酒泉。

我們在酒泉城南下車後,雇了一輛三輪車。車夫幫我們裝上行李,帶我們開啟了酒泉之旅。遊覽自然要從古泉開始。在泉湖公園內的葡萄架下,泉水仍在汩汩流淌。泉中灑滿了銀光閃閃的硬幣,我一直納悶全世界各地的泉水裏到底有什麽,引得人們都對它們慷慨解囊。肯定是我們基因中的什麽東西,又或許是祖先對自然神靈的崇拜,比如村裏的大樹或水井什麽的,給我們留下的精神傳統。無論如何,酒肯定是一種新奇的獻祭品,在古老的酒泉被當地人永遠銘記。

進城的路上,我們在當地博物館停了一下。它是那種典型的擺滿了石頭、骨頭和破碎罐子的博物館,但其中有一個展廳很特別,展出的是於1977年在城外一座4世紀墓葬中發現的一幅長約33米的壁畫片段的復制品。壁畫生動地展現了1600年前中國社會的景象:人間景象、地獄魔鬼以及天上的神靈(包括太陽上的三足烏鴉和月亮上的三足蟾蜍)。

為什麽太陽上有烏鴉,月亮上有蟾蜍呢?原來,太陽是宇宙萬物間最明亮的一個,而烏鴉最喜歡發光的物體。太陽掌管天空,月亮掌管大地,而蟾蜍喜歡土地中黑暗潮濕的凹處。那為什麽它們都是三條腿呢?因為“3”是個完美的、除不盡的數字。這就是我們在博物館看到的全部。

西漢酒泉勝跡

我們回到三輪車上,去往市中心與鼓樓僅有一條馬路之隔的一家生產“夜光”酒杯的工廠。其實杯子在黑暗中並不發光,只是在光線不強的地方才發光。杯子由墨綠色的玉石制作而成,壁薄如紙,紋理透明。3000年前周穆王路過酒泉時,此地官員曾向他進獻過這樣一套夜光杯。而我們只能自己花錢買了,但的確物有所值。我們期待在下一個月圓之夜用上它們。

酒泉作為河西走廊四大重鎮之一,雖然歷史悠久,但其地上遺跡只有位於城市正中央的鼓樓。鼓樓最初建於公元346年,有四門通向東南西北,北通沙漠,南望祁連,東連長安,西接絲路。現存的鼓樓為清朝光緒年間重修,歷史不足一百年,遊覽的意義不大。我們繞過鼓樓,直接到汽車站乘車西行22公裏即到下一個目的地——嘉峪關。

嘉峪關是河西走廊的交通要沖,守衛著通往敦煌的關隘。雖然城樓仍巍然屹立,但是嘉峪關現在是個大工業園區,到處是生產肥料、鋼鐵和水泥的工廠。城市不算小,甚至還有一路公交車;這裏也很富裕,建有兩所醫院,我們住進賓館後不久就去了其中一所。

這次旅行剛開始不久,我就氣管炎復發,幸虧芬恩帶了四環素,連吃四天後我已近痊愈。現在輪到芬恩了,而四環素已經吃完。我們趕到城裏其中一家醫院的急診室,那情景簡直就是一所流動軍隊的外科醫院:尿騷味和消毒水味飄蕩在通往候診室的走廊裏。芬恩請值班醫生開一些抗生素,他卻建議照X光。芬恩堅持只開藥,於是那醫生從滿是肥皂水的托盤裏挑出一根彎曲的針頭,芬恩嚇得奪門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