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5章 身不由己

袁譚回到章武的時候已是半夜。沮授正在城樓上翹首以盼,看到袁譚來到城下的那一刻,他長長的籲了一口氣,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頓覺渾身酸軟,扶著城墻就坐下了。

如果袁譚回不來,冀州該怎麽辦?從袁譚決定出城的那一刻起,沮授就在考慮這個問題,卻一直沒找到答案。袁譚還有兩個弟弟:袁熙和袁尚,但他們誰也代替不了袁譚。更重要的是袁譚如果出了事,他難辭其咎,能保住一條命就是好的。剩下田豐一人,也無法主持大局,面對憤怒的汝潁系,冀州將亂成一團。

相比之下,臧洪稍微鎮定一些,但他也沒有把握,遑論安慰沮授。萬一出了事,他的身份會讓他比沮授更難自證清白。他一直懷疑這是孫策故意的,只是找不到證據。現在看到袁譚回來了,他也如釋重負,又覺得自己未免小人,反不如袁譚豁達。

袁譚進了城,聽城門口的將士說沮授在城上,轉身上了城樓,見沮授神情疲憊,心中不忍。

“這麽晚了,公與怎麽還不休息?”

“使君不歸,我如何能安睡?”沮授苦笑道:“萬一有什麽意外,我只能從城上跳下去,以謝使君。”

袁譚哈哈大笑,舉舉懷中抱的酒甕。“吳侯為我的帶的平輿名酒,一起來嘗嘗。可惜我沒有他那種神奇的調料,烤不出那麽好吃的海鮮,只能用其他的將就了。子源,你也來。”

臧洪欣然從命。三人一起到城門樓裏入座,臧洪讓人準備了一些菜肴。這兩天沮授就一直吃住這裏,各種物事齊全,沒費一會兒功夫就端上來幾盤下酒菜。袁譚給他們倒了酒,三人圍案而坐,吃著幹果、肉脯,袁譚把與孫策相見的經過說了一遍。

袁譚一邊喝一邊說,興致很濃。沮授、臧洪卻一臉茫然,面面相覷。沮授忍不住打斷了眉飛色舞的袁譚。“使君,你們真的一句有關冀州形勢的話也沒說?”

“沒有。”袁譚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他想和你談。我一開口,他就說那些話是你教的。”

沮授神情微滯,狐疑地打量著袁譚,想從袁譚的神情中看出些端倪來。他的確為袁譚提了一些意見,但沒有具體到這種地步。這是孫策故意挑撥還是袁譚借孫策之口表達不滿?

“你不用去見他,到時候他會派人來。”袁譚瞅了沮授一眼,笑了。“你不用多心,這是都常用伎倆罷了,我也對郭嘉說汝潁系需要幫助,禮尚往來嘛。”

沮授笑了笑,只是笑得有些勉強。他同樣猜不透袁譚這句話是真是假。不過從實際形勢來考慮,冀州系獨大雖然有利於政令的通行,卻也容易讓袁譚產生倦怠之心,他對冀州系有防備之心也是可以理解的。物極必反,一味打壓汝潁系並不是最佳選擇,適當的時候還是要松一松。問題在於這只是他的看法,別人不一定這麽想。

“孫策麾下的派系鬥爭已經初露苗頭。”袁譚放下酒杯,打了個酒嗝。“郭嘉壓力很大,如果幽州這場戰事進展不順利,以他為首的汝潁系會遇到麻煩。公與,這是我們的好機會,千萬別錯過。”

沮授眼神閃爍,沉吟片刻。“郭公則出使那麽久,也該回來了。以前細作一直是由他負責的,他對郭嘉的手法也最熟悉。如果由他和許攸配合,協助公孫度,或可以輕馭重,擊退孫策。”

袁譚轉了轉眼珠,微微頜首。沮授這個主意不錯,既可以郭圖復出的機會,又將他暫時限制在遼東,不至於引起太大的波動。如果能擊退孫策,挫敗孫策的幽州戰略,郭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回歸權力中樞。如果他不能完成任務,那就老老實實的繼續雌伏,不要有什麽怨言。有這個前提在,就不用擔心郭圖會與郭嘉勾結,肯定會全力以赴。如此一來,他們無須出一兵一卒,只用了郭圖和許攸兩個人,鼓動公孫度和孫策決戰,就可以挫敗孫策的幽州攻略,將他伸向幽州的爪牙擊斷。

袁譚看向臧洪。臧洪笑道:“使君,公與之計甚善。”

袁譚點點頭。“請陳孔璋(陳琳)來。”

……

孫策坐在艙中,看著海上剛升起的明月,聽著隔壁艙中激烈的爭論聲,心裏說不出的煩躁。

不出他所料,增加對冀州汝潁系的援助遭到了軍謀處大半軍謀的激烈反對,就連汝潁人都有顧慮,不少人保留意見,正面支持的非常有限。

表面的原因很直接:沒錢。孫堅要去交州,周瑜要準備對漢中的戰事,太史慈剛剛進入遼西,都需要大筆的錢糧做準備,之前又已經增加了對郭圖等人的資助,還沒有看到效果,又要增加,這讓人很難接受。

背地裏的原因則要隱晦得多,軍謀處負責所有戰略的制訂,掌握的信息最多最全面,他們清楚孫策現在有多少家底,也清楚幽州戰略準備並不充分,風險已經很大了,只是涉及到孫策與周瑜、郭嘉與荀攸的主次之爭,這才勉強通過。這已經是極限,如果再增加開支,勢必要影響荊州戰區的錢糧儲備,這不僅是對整體戰略的傷害,還有可能影響到荊州系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