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大逆

“孩兒叩見義父!”

即便是書院之中,已經年過三十的章載仍然畢恭畢敬的行著跪禮。

“有謨,你怎麽來長沙了,你不是……”

看著跪於地上的章載的王夫之的語氣中盡是驚喜,盡管的他有四個兒子,可是對於章載的感情卻不亞於其它四個親生兒子,崇禎十五年他與兩位兄長同赴武昌鄉試,那一年他以《春秋》第一,中湖廣鄉試第五名。長兄王介之也中舉第40名,好友夏汝弼、郭鳳躚、管嗣裘、李國相、包世美皆中舉。也正是在這個時候王夫之結識了分考官沔州知州章曠,後來他參加章曠組織的抗清義軍,失敗後,章曠絕食自殺,臨終時受其所托王夫之便將章載接回家中撫養。

二十年來,章載一直跟在他身邊,直到王夫之從清河書院返回湖南時,當時已經從書院畢業的章載已經通過考試,出仕地方了。

而現在看到數年未見的養子,王夫之又怎麽可能不激動?

“回義父話,孩兒蒙陛下聖恩,點為七品知縣,此次來湖南,正是往湘潭赴任。”

養子的話讓王夫之激動道。

“好,好!有謨今日能出仕為國效力,屬理一方,令尊在天之靈亦能瞑目了。”

盡管早在幾年前,章載就已經通過文官考試,但那個時候,於傳統士人的眼中,他是“吏”,而不是“官”,直到現在為親民官之後,在王夫之看來,才算是真正擁有了官身。

“走,隨義父回家,你娘若是知道你回來了,必定也會歡喜至極!”

養子的到來,讓王夫之暫時忘記了先前有憂慮,扶起養子後,他便火急火燎的與其一同回家,甚至中間碰到學生,還吩咐學生跑回家,通知夫人一聲。

這天晚上,王家自然是一片歡聲笑語,而在歡笑之後,王夫之又把義子請到書房,先是詢問這幾年的經歷,在其一一作答之後,慢慢的他才問道。

“有謨,你這次來湖南赴任,義父恐怕給你添麻煩了。”

王夫之長嘆道。

“巡撫於義父,可謂是頗有怨言啊。於湖南,世人皆知你是義父養子,巡撫若是對你有所刁難……”

不等他說話,章載便搖頭說道。

“若是有刻意刁難,孩兒自會上書吏部,請吏部主持,不過,在孩兒看來,義父應該是多慮了。”

“哦?”

王夫之詫道。

“為什麽這麽說?”

“義父,今日已非往日,我大明素無以言罪人的例子,況且……”

看著義父,章載笑道。

“義父您與陛下還是布衣之交,別說是一省巡撫,就是吏部侍郎,甚至當朝閣輔,恐怕也不敢因義父的文章,對義父加以刁難。”

章載說的是實話,當年王夫之在清河書院任教時,確實曾多次與陛下有過討論,與陛下確實稱得上是朋友,甚至現在,新年、中秋等節的時候,陛下都會親筆手書賀卡,而無一例外的是,賀卡的留名都是“朱明忠”,而這也是“布衣之父”的證明。大明的天下這麽大,能稱得上是陛下“布衣之交”的也就那麽幾個人而已。

“雖然陛下待義父相交不問尊卑,但是……”

看著養子,王夫之稍作猶豫,然後說道。

“於義父看來,今上雖是明君,然卻也是我大明他日禍亂之根本!甚至可以說,興也是今上,衰也是因為今上!”

這話說的可是大不敬,幸虧他是對養子說的這番話,要不然傳出去的話,僅僅只憑這句話,便能治他個大不敬,或許在大明不會以言罪,但是“於皇室大不敬”是大明律中少有的可以直接將人處於流徒以至本人死刑九族流放的罪名。而按王夫之的說辭,至少可以讓他本人丟掉性命,也會導致王家九族被流放。

“義父……”

不等章載開口,王夫之便制止他說道。

“為父知道,這麽說是大不敬,為父又豈不知道,只有天下人尊君、忠君,只有維系君臣、君臣的綱常,天下才能安定,國家才能久治,但是天子的權力如為庶人所竊取,就會庶人可淩乎天子,而盜賊起。君臣、君民的關系是上天所決定的,是絕對不能變易的,因為原於天之仁,則不可無父,原於天之義,則不可無君臣,如果人皆知有門戶,而不知有天子,那麽亂臣賊子就會肆無忌憚,就會危害國家。”

或許王夫之主張限制君權,但是限制君權要在尊君、忠君前提下,

“我朝先前崩壞,歸根到底,還是皇帝權力過大,皇帝一言九鼎,導致官員、皇族、中涓、外戚、勛舊等人人依仗皇帝權力,肆無忌憚的剝民、虐民,逼民不得不犯求生,”

看著面帶憤色的養父,章載並沒有說話,只是聽他繼續講下去。

“觀我朝,宗室藩王雖不裂土,但卻以賞田、投獻於掌握大量土地,而鄉宦豪紳稱霸一方,兼並土地地,轉嫁賦稅,橫征暴斂。即便是烈皇帝,看似勤勉,可實則卻是持權任勢,剛愎自用,在位十七年,殺二十七個督撫大吏,弄得國事日非,廷臣人心渙散,若非如此,又豈會失以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