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灶丁

沿岸數十裏,盡是一片蘆葦蕩,而在那蘆葦蕩中,隨處可見炊煙,雖未至午時,可沿岸之地,到處都炊煙,那是灶民煎鹽時的炊煙。至於那數百萬畝蘆葦蕩,便是煎鹽的燃料。

而這裏就是兩淮鹽場,在淮安、揚州接連克復之後,鹽城等地亦隨時歸順,這鹽場自然也歸順過來,不過所謂的歸順,往往只是換上一面旗,對於鹽場鹽丁、灶丁來說,改朝換代,對於他們而言,並沒有任何影響。畢竟,無論是大明也好、大清也罷,他們只是守場的鹽丁,至於灶丁,依然是煎鹽的灶丁。

也正因如此,當一副公子打扮的朱明忠來到這裏的時候,瞧著這裏,甚至有種世外桃園的感覺的,那些巡鹽鹽丁甚至還穿著清軍的號衣,只是那辮子早就剃掉了,也許是因為鹽場經常有各地客商前來的關系,朱明忠一行根本就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

“軍門,早於唐宋之時,兩淮鹽場就已有灶丁,世代世襲,至我皇明承蒙元制,施行‘編籍’,而灶丁作為在編戶籍人口被稱為‘灶籍’,與匠籍、軍籍性質相同,同為我朝三個特殊的戶籍。凡是被編為其中一籍者,其身份即成為世襲,不得更改。而在三者當中,又以灶籍,有時也稱之為灶戶的地位最低,與倡妓、戲子、奴隸等同被視為踐民。數百年間,灶戶可謂是受盡官吏和鹽商的盤剝,加以自然災害和軍輸頻仍,往往難以度日。”

進入鹽場之後,騎馬跟在朱明忠身邊的吳品亞他說道著“灶民”,這個他不曾了解的特殊的群體,一個同樣被視為“踐民”的群體。

“清虜入關後,仍施以‘編籍’傳統得以保存。‘凡藉有四曰軍、曰民、曰匠、曰灶’,但在清虜入關第二年,即廢除匠戶,但灶戶依然如此。清虜之所以要維持灶丁的戶籍不變,原因不外:一方面是為了確保鹽業生產有足夠的人力,保護鹽課收入不受改籍的影響;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防止灶戶私賣。所以,目下仍然是但‘食鹽官榷,灶業世襲’,而‘民籍之外,唯灶丁為世業’,灶丁被要求單獨立籍,而且按規定還不準脫籍流徒……”

騎於馬上,看著路邊那草棚下面與爐邊煎鹽的男男女女,朱明忠的眉頭緊鎖,他壓根就沒有想到,兩淮鹽場制鹽居然會這麽落後,居然還在用這麽原始的制鹽方法。

“兩淮灶丁往往是通過‘撥’、‘占’或是‘招募’的方式劃入灶籍,一但編入灶籍,不得隨意更改,甲申後天下紛亂,灶丁紛紛逃亡,清虜占據江北後,為獲得鹽課,立即采取種種辦法招回灶丁復業……”

他當然沒有說,當初招回灶戶的方法,就是通過官府嚴令,灶戶敢不返籍,殺無赦!甚至就是投充到王爺貝勒門下的灶戶,也要一概退出。

“目下,淮南二十處鹽場,淮北三處鹽場,共有灶丁近八萬人,實際上應該是八萬戶,超過十萬灶丁……”

十萬灶丁!

這正是朱明忠來這裏的原因,也是吳品亞解決兵源不足的辦法,從灶丁中募兵。而之所以選擇他們,正是因為這些人特殊的身份。

“安撫使,這灶民地位僅比之娼妓等賤民稍高,平素更是倍受各種盤剝,而且灶丁之苦,遠甚於他業,兩淮灶丁制鹽,‘其制法,海鹽有煎有曬’,可無論是煎是曬,灶丁所必須承受的艱辛都是任人難以想象的。以淮北為例,淮北以曬鹽法產鹽,靠日曬鹵成鹽,然‘少陰晦則人力無所施。……又硒鹽之場地深而鹽沉,凡取鹽者冬夏皆裸,陰寒下中,往往痊痹,故煎鹽之戶多盲目,爍於火也;曬鹽之戶多破骨,柔於鹹也’,灶丁之苦,由此可見一斑。至於這淮南煎鹽,同樣也不見得輕松……”

說著灶丁的苦楚,吳品亞想到了郭五常所寫的《憫鹽丁》中所描述的他們辛苦的生活。

“煮鹽苦,煮鹽苦!瀕海風霾弗作雨,赤鹵茫茫草盡枯,灶底無柴空積鹵。借貸無從生計疏,十家村落逃之五……”

從吳品亞的言語中,朱明忠能聽出來他對灶丁的同情。

“成安,似乎你對這些灶丁之苦到是頗為了解。”

通過這幾日的了解,朱明忠發現,這吳品亞也算是頗有才學之人,別的不說,單就是他對百業的精通與了解,就不是自己身邊那些人可以相比,頂多也就是錢磊能與其相比。而且他不像錢磊那樣做起事來可以不擇手段。

“回安撫使,當年下官被迫從寇時,身邊之人便有逃亡灶丁,這灶丁之苦,實為百業之首,”

隨後看著那與草棚中,在這盛夏裏在爐膛前不斷塞著蘆草灶丁,感嘆著灶丁生活苦楚,吳品亞看著安撫使說道。

“目下,這河南、湖廣等地仍為清虜所據,這兩淮鹽自然無法運銷,既然如此,安撫使不妨招募灶民為兵,只需許其軍功出籍,兩淮灶民必定甘願為軍門驅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