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為人須顧後,上台終有下台時

重審付科會牽連到地方官員,崔象不想再讓事情繼續鬧大,現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真定急需安定。夏祥也是無奈,知府畢竟官高一級,他不能以下犯上。

當然,他也不是沒有辦法,已經暗中知會了鄭好。鄭好進來後,力陳重審付科一案的重要,甚至還和崔象爭吵起來,崔象卻毫不讓步,盛怒之下,崔象甚至還讓夏祥交出付科和衛中強,由府衙看管。

正吵得兇時,鄭相安站了出來,說付科一案必須復審。崔象大怒,斥責鄭相安沒大沒小不懂規矩,讓鄭相安滾出去。

崔象近來心情不好,接連失利讓他焦頭爛額,幾乎精疲力竭,若不是連若涵和夏祥相贈的藥椅藥床相助,他現在恐怕已經一病不起了。說來也是好笑,他處心積慮處處刁難夏祥,夏祥卻還送他藥椅藥床讓他精力充沛,想想還真是愧對夏祥。

不過官場上的事情就是如此,現在崔象已經上了星王的船,想要下來也不可能,他只能繼續盡力維持星王這條大船不沉。

崔象在收到刑部批文的同時,也收到了候平磐的親筆書信。候平磐的話肯定也是星王的意思,讓他按兵不動,繼續壓制夏祥,雖一時失利,卻並不影響全局,星王仍然勝券在握。但星王到底還有哪些手段沒有施出,還有哪些力量沒有顯露,就沒有明說了。

崔象信也好,不信也好,只能如此了,不過他也堅信的是,夏祥鬧出的動靜雖然不小,破了星王的布局,卻只是傷了星王的皮毛,並未傷筋動骨,也沒有牽連到星王,星王根基依然堅固。

主要也是看似事情眾多,其實只有一個柳長亭是離星王最近的親信,當然燕豪也是。不過燕豪被方十娘所傷,是江湖仇怨,算不得數。正是因此,柳長亭才是必死之人,刑部批文才會回復如此之快。柳長亭一死,死無對證,星王矢口否認地下錢莊是他的錢莊,誰又敢非得按到星王頭上?

而付科一案就不同了,夏祥又抓了衛中強,由付科、衛中強可以牽連出田慶,說不定還能將他拉下水,如果真定府的官場受到波及,就動搖了星王在真定布局的根本。是以崔象說什麽也不能讓夏祥再重審付科一案。

不想崔象沖鄭相安發火之後,鄭相安不但沒有退讓,反倒哈哈一笑,拿出了官印。鄭好也在一旁十分默契地介紹說道,鄭相安正是河北西路的提刑官鄭善,掌管河北西路四府、九州、六軍一應刑獄公事,化名鄭相安來到真定已有數日。

崔象大驚失色,忙向鄭善行禮。鄭善比他品軼高上一級,職權也大了不少,提刑官不但掌管刑獄公事,還有監督地方官員之責。

夏祥也嚇了一跳,忙向鄭善行禮。沒想到數日來一直跟隨在他身邊如同隨從的鄭相安,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鄭提刑。

不過夏祥吃驚歸吃驚,卻並沒有大驚失色,之前他早就有所懷疑鄭相安的身份,因為鄭相安說是鄭善的隨從,舉止談吐卻並無下人的唯唯諾諾,反倒落落大方,很有氣度。只是雖有所懷疑,卻不敢真想鄭相安就是鄭善本人。

萬萬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鄭提刑竟真有如此童心,假冒了鄭相安微服私訪,將真定局勢摸得一清二楚。

鄭提刑要復審付科一案,崔象再也沒有理由拒絕,只好同意。從府衙出來時,夏祥不敢托大,和鄭好一左一右跟在鄭善身後,手拿案宗,惹得路人頻頻觀望,不明白為何堂堂的夏縣尊要跟隨在一名隨從身後,還如此恭敬?

按照規制,鄭善身為提刑官,到一地辦案查案,應該在當地最高衙門之中辦公。不過鄭善既然做出了假冒隨從之事,可見也並非是一個循規蹈矩之人,他偏要在縣衙辦公,不留在府衙,崔象也拿他沒有辦法,夏祥自然是歡迎了。

鄭善來到真定之後,數日來一直住在縣衙,也習慣了縣衙的環境。今日他在書房之中翻閱了案宗,再回想起幾日來在真定的所見所聞,心中愈加斷定,付科一案除了會牽連到市樂縣丞田慶之外,還會波及到市樂知縣裴碩章以及真定知府崔象。

鄭善手指輕敲案宗,微皺眉頭,嘆息一聲:“蘆葉滿汀洲,寒沙帶淺流。二十年重過南樓。柳下系船猶未穩,能幾日,又中秋。黃鶴斷磯頭,故人曾到否?舊江山渾是新愁。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

夏祥笑道:“鄭提刑為何又突發懷舊的感慨?”

“本官是想起了一段往事……”鄭善起身,推門出去,夏祥和鄭好、曹殊雋跟在後面,幾人朝後院走去。

院子之中,秋水碧綠,殘荷猶存,柳條如絲,假山如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