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風起

“付科一案的案宗,即日起就交由你來保管。”夏祥是想讓盧之月更多地肩負起文書之職,削減許和光之權,付科一案,即將進入最要緊階段,若是許和光暗中使壞,毀去關鍵證據,必將前功盡棄。

盧之月當即明白了夏祥的言外之意,點頭說道:“下官遵命!”

許和光眼光閃動,心中憤憤在想,若是盧之月以後也唯夏祥之命是從,他在真定縣衙之內就更加勢單力薄了,不行,務必要讓楊江做出一些手腳出來,好讓夏祥知道他的厲害。

“今日是敘舊,不談公事,不談公事!”鄭好起身一笑,一把拉過夏祥胳膊,“夏縣尊,本官聽說真定縣衙後院有一大片池塘,景色優美如畫,來來來,帶本官遊覽一番。”

夏祥無奈,只好帶鄭好前往。好在他尚未成親,後院並無家眷,邊走邊說:“眼見入冬了,現在萬物凋零,哪裏還有什麽美景?”

馬展國和丁可用無心欣賞景色,急於想去再次審問付科,二人便借故離開。許和光左右為難,躊躇半響,還是想聽聽鄭好要和夏祥說些什麽,留了下來。

說來夏祥來真定也有一段日子了,在後院來來往往無數次,卻一直沒有細心留意過後院的風景。今日被鄭好強行拉來,仔細一看,才暗道一聲慚愧,如此景致竟是被他視而不見,身邊無風景,是古往今來不管帝王將相還是平民百姓都容易犯下的錯誤。

雖是深秋,後院入目之處,卻依然不乏綠意。錯落有致的喬木和灌木,遠山近水的別致和匠心,以及東南角落裏的空地和西北角落裏的花圃,都各有生機各有情趣。

鄭好童心大發,無比歡喜地登上了後院正中的一座土山。山不大,山上有一座亭子,名叫流觴亭,取曲水流觴之意。將盛了酒的觴放在溪中,由上遊浮水徐徐而下,經過彎彎曲曲的溪流,觴在誰的面前打轉或停下,誰就得即興賦詩並飲酒,是為流觴。

夏祥其實早就看了出來,鄭好看似一心賞景,興趣頗高,其實還是有話要和他說。他也不挑明點破,繼續陪鄭好登高望遠,賞秋。

鄭好負手而立,任憑秋風吹動衣衫,他臨高懷古:“東晉永和九年三月初三的上巳節,會稽內史王羲之偕親朋謝安、孫綽等四十二人,相聚會稽山陰的蘭亭,修禊祭祀儀式後,舉行流觴曲水的遊戲,四十二人人飲酒詠詩,所作詩句結成了《蘭亭集》,王羲之為該集作《蘭亭集序》。從此流觴曲水,詠詩論文,飲酒賞景,歷經千年而盛傳不衰……”

蘭亭集的典故,眾人無人不知,鄭好也並非有意賣弄學問,而是要引出下文,他回身一笑:“夏縣尊,待到明年三月三時,我等也舉行一次流觴曲水的遊戲,可好?”

“好。”夏想點頭應下,“再有五個月就是三月三了,不足半年,今日我等就定一個半年之約。”

“但願半年之後,我等還可以在此相聚。”鄭好忽然生發了感慨,一臉落寞,“寒冬將至,今年的冬天,將會漫長而寒冷,也不知道我等之中,誰會被凍死,等不到明年的春暖花開了。”

許和光聽出了鄭好話裏有話,忍不住問了一句:“鄭通判何出此言?大夏立國以來,承平多年,即便最貧窮最偏遠的地方,也少有凍死人之事,何況富裕的中原大縣真定,更何況我等除正俸外,還有服裝、祿粟、茶酒廚料、薪炭、鹽、隨從衣糧、馬匹芻粟、添支、職錢、公使錢及恩賞等,光是薪炭就足夠烤火之用了。”

鄭好是話裏有話,許和光是裝傻,鄭好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本官所說的凍死,不是天氣寒冷,是人心寒冷。”

許和光眨眨眼睛,嘿嘿一笑:“自己凍死自己,就沒有辦法了,誰也救不了一個想死之人,對吧?”

鄭好一臉厭惡地扭過頭去,不再理會許和光:“夏縣尊,董現命案審理得如何了?可有為難之處?如有為難之處盡管對本官說,本官自會鼎力相助。不說真定府凡是公文須有本官簽署才可行文,就連河北西路的提刑官鄭善,本官也可以說上話。”

許和光心裏不大舒服,陰陽怪氣地說道:“鄭通判確實了得,崔府尊不管做什麽事情,還得鄭通判點頭才行。”

“崔府尊吃飯穿衣以及如廁,本官是管不到的。”鄭好哈哈一笑,“對了,崔府尊娶妻納妾,也無須本官聯署同意。”

“你……”許和光氣得險些失控,好在冷風一吹,他又清醒了幾分,論官職和身世,他都比不了鄭好,口舌之爭就算贏了又有何用,他嘿嘿一笑,“鄭通判年輕有為,又是進士出身,若是能再娶四姓女和編撰國史,四大榮耀之事集於一身,就是人中翹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