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冤家路窄

此時此刻,真定府衙內,崔象正在書房之中,臉色凝重,手中打開一封京城來信。看了三遍之後,他起身點燃了書信,一直等書信全部化成了灰燼才移開視線。

“來人,傳同知程道同、通判鄭好、推官李恒。”崔象傳令下去。

不多時程道同和李恒來到書房,二人見禮之後,崔象不滿地問道:“鄭通判何在?”

李恒欲言又止,看向了程道同。

年過四旬的程道同胡須稀落,猶如五旬老漢一般的臉龐黝黑而蒼老,微一皺眉,額頭上就布滿了溝壑,他憂心忡忡地說道:“鄭通判去縣衙和夏縣尊登高賞秋了。世家子弟,行事往往隨心所欲,不受拘束,雖情有可原,卻不合規矩,唉,世風日下,禮崩樂壞……”

“又去縣衙了?”崔象臉色一沉,大為不快,“鄭通判太不像話了,他是真定府的通判,不是真定縣的縣丞。”

話一出口,又想起許和光經常來府衙,不由咳嗽一聲,忙將此事揭過不提:“先不說他了,本官有一事要讓你二人著手去辦!”

李恒忙恭敬說道:“崔府尊盡管吩咐。”

程道同淡淡一笑:“身為崔府尊佐官,下官自當惟命是從。”

崔象落座,示意二人也坐下,慢條斯理地說道:“本官接到候相公來信,候相公對真定縣大張旗鼓審理付科一案,十分不滿,也對本官任由夏祥肆意妄為,無比震怒。候相公說了,真定之地是龍興之地,不能容忍夏祥折騰。且皇上今冬要來真定祈福,若是夏祥的冒失之舉驚了聖駕,夏祥固然獲罪,你我也難辭其咎……”

李恒心中大跳,雖說崔象反對夏祥繼續審理付科一案已是人所共知之事,但從未如今日一般鄭重其事地說出,如此看來,圍繞付科一案的爭議,崔府尊就要蓋棺定論了。

“本官委派你二人前去縣衙,向夏祥轉告真定府之令,限令真定縣三日之內了結付科一案!”崔象肅然正容,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若再節外生枝,本官將上報候相公和皇上,參夏祥一個瀆職之罪,並全部推翻真定縣所審的付科之案。”

程道同起身說道:“下官明白,馬上去辦。”

李恒心中喟嘆一聲,夏祥一心為國為民,卻還是要被崔象死死壓制。雖說他對付科一案並無太多想法,也不想知道背後到底牽涉到了什麽人什麽勢力,左右不相幫,持居中立場,卻還是對夏祥三分同情七分惋惜。他和連若涵私交不錯,連帶對夏祥也頗有好感,再加上夏祥謙遜、儒雅,又處事得體,他本著愛護年輕人的想法,希望夏祥的仕途之路走得更順暢長久一些。

只是……形勢比人強,奈何付科一案觸動了太多人的利益,夏祥這一關,怕是很難過去了。崔象不直接出面為難夏祥,卻讓程道同和他去向夏祥施壓,表面上看是為夏祥留了一絲情面,讓夏祥有台階可下,實則是想借刀殺人。

夏祥服從命令還則罷了,如若不然,李恒相信崔象必然會以瀆職罪參夏祥一本,還會以夏祥和真定府同知程道同以及推官李恒不和為由再扣他一個違抗上命之罪,兩大罪名加身,夏祥百口莫辯,必定會被治罪。最主要的是,崔府尊在此事之中既沒有落一個以上欺下之實,又沒有直接出面勒令夏祥,依然不損高風亮節天下為公的清名,著實是高明之舉。

“李推官莫非有什麽難處?”見李恒低頭不語,崔象心中微有不快,鄭好和夏祥走近也就算了,李恒若是再暗中為夏祥通風報信或是周旋,他這個府尊就除了同知程道同之外,身邊再無可信任之人了。

“沒有,崔府尊多慮了,下官只是在想如何向夏縣尊委婉地通報此事,既不傷了府縣兩衙的和氣,又不泄了夏縣尊的士氣,還要顯示出崔府尊對夏縣尊的愛護……”李恒搖了搖頭,一臉為難,“此事,著實難辦。”

程道同呵呵一笑:“李推官還真是多慮了,此事不過是公事,既是公事,不過是公事公辦,又無私心,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崔象豈能聽不出來李恒是在暗示他事情不要鬧太僵了,他輕描淡寫地笑了笑:“程同知所言極是,公事公辦即可,不必多想。”

李恒心中又是一驚,這麽說,崔象不怕撕破臉皮了?可見事態已經到了十分緊急的關口,他也不再多說,當即應下,和程道同一起出了府尊,朝縣衙走出。

一路上,程道同安步當車,腳步輕松,李恒卻心事重重,二人走到子龍大橋,卻被擠得水泄不通的人群擋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