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敗之西胡悲歌

“該勸的話很多人早就勸過了,不用再多說什麽。”範閑笑著拍了拍葉靈兒的肩膀,他們二人之間向來不顧忌什麽。

葉靈兒沒有習慣性地挑挑眉頭,反而臉上的神情有些黯淡,說道:“家裏總有議論會鉆進我的耳朵裏……雖然我並不想聽這些,但是北邊那些事情,父親很生氣。”她看著範閑,欲言又止,半晌後認真說道:“畢竟,你我是慶人。”

範閑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麽,笑容卻有些苦澀。派往東夷城的啟年小組成員與沐風兒碰頭後,將他的意志傳遞了過去,讓小梁國的動亂重新燃燒了起來,從而想辦法抗阻朝廷的旨意,讓大皇子能夠留在東夷城。

可是北齊的反應實在是出乎範閑的意料,因為算時間,王啟年應該剛到上京城不久,自己讓他帶過去的口信裏,也並沒有讓北齊大舉出兵的意思,只是請那位小皇帝看在兩人的情份上,幫東夷城一幫。

幫忙有很多種方式,而像如今北齊這種做法,毫無疑問是最光明正大,也是讓範閑的處境最尷尬的那種。他從沉思中擺脫出來,一面夾著銀炭,一面輕聲地與葉靈兒說著閑話,想從葉府裏的只言片語中,了解一下樞密院方面到底有沒有什麽動靜。

因為宮裏那位皇帝陛下對北面戰事的反應太淡漠,淡漠到範閑嗅到了一絲危險的味道,然而卻不知道這抹味道,究竟落在何處。

……

……

冬至之後過了幾日,範府又擺了一次家宴,這次家宴並沒有像和親王府那樣,將皇族裏年輕一代的人們都請了進來,是純純正正的一場家宴,除了府裏的主人家外,來客只有範門四子。

楊萬裏被從工部員外郎的位置上打入大獄,在獄中受了重刑,那日大理寺宣判後,被範閑接回府裏養傷,到如今還有些行動不便,臉上怨恨的表情卻早已風輕雲淡,只是安靜地坐在下手方的位置。

範門四子裏爬得最快的是成佳林,他已經做到了蘇州知州,可是如今被範閑牽連,也很淒慘地垮台。宮裏給他安的狎妓侵陵兩椿大罪,實在是有些過重,被強行索拿回京。這一個月裏,範閑為了他前後奔走,熬神費力,終於保住了他一條性命,卻也丟官了事。眼看著再無前途,成佳林有些無神地坐在楊萬裏的下方,長籲短嘆不已。

花廳裏一共擺著兩桌,女眷們都在屏風後面那一桌上,外面這桌只坐了範閑並楊成二人,他們並沒有動箸,而是在等待著誰。花廳外,雪花在範府的花園裏清清揚揚地飄灑著,等待著那些歸來的人。

並沒有等多久,一個人頂著風雪,在仆人的帶領下進入了花廳。正是這些年離開南慶,稟承著範閑的意志,在滿天下一統青樓大業的史闡立。

史闡立入廳。不及撣去身上的雪花,便先對主位上的範閑深深一禮,又隔著屏風向內裏那桌上的師母拜了一拜,這才轉過身來,看著楊萬裏和成佳林苦笑了一聲,上前抱了抱這兩位許久不見的友人。

他如今和桑文共同主持著抱月樓,自然清楚天底下大部分的消息,也知道這兩位友人數月裏的淒慘遭逢,一切盡在不言中,只是一抱,便已述盡了離情與安慰。

“你身子不便,就不要起來了。”史闡立很自覺地坐到了成佳林的下方,隔著位置對作勢欲起身說話的楊萬裏說到,雖然他如今已經是天下數得著的富商,放在哪一處都算得上是一方豪傑,然而早些年一心苦讀聖賢書所養成的習慣還是沒有改變,尤其是內心最深處的那抹遺憾,讓他很自然地羨慕楊萬裏、成佳林、侯季常這三位友人的歷程,也總認為自己這個商人身份,應該坐在最下面。

楊萬裏與成佳林互視一眼,苦笑連連,也懶得理會這個迂腐的家夥,便轉頭說著些閑話,也沒有人去談這幾個月裏自己悲慘的遭遇,也沒有誰去對朝廷大肆批評,因為他們不想再讓門師範閑因為這些事情而焦心。

又等了一陣,卻始終沒有人再來,桌上數人的臉色便開始變得有些尷尬和難看起來。成佳林看著範閑微凝的臉色,喃喃說道:“或許是雪大,在路上耽擱了。”

楊萬裏緊緊地抿著唇,嘆了一口氣,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史闡立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範閑,說道:“據我這邊得的消息,季常應該七天前就歸京了,只是朝廷沒有給他定罪,只是讓他涼著。”

範閑挑了挑眉頭,笑了笑,說道:“時近年末,官員同僚們多有往來宴請,一時排不過時間來也是正常。”

話雖如此說著,他的心情卻依然難免有些陰郁,侯季常回京數日,卻沒有來範府拜見,朝廷裏的眼線也查到風聲,似乎宮裏對他沒有什麽治罪的意思,這一切已經說明得很明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