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馬車上的天下,皇宮中的豆苗(第2/5頁)

眾人默然,心知肚明這車馬代表著什麽,雖然還是覺得這位皇帝陛下在文道虛名上有些偏執,卻也不好如何反駁。

皇帝知道眾人在想什麽,冷冷說道:“不要以為這只是讀書人的事兒,什麽是讀書人,你們這些臣子都是讀書人。文治武功,這武功之道朕不缺,缺的便是文治上的東西……一統天下疆土容易,一統天下人心卻是難中之難,不從這上面下功夫,單靠刀利馬快是不成的。”

大皇子的臉上明顯露出了不贊同的神色,但父親沒有說完,自然不敢多嘴。

聽著皇帝繼續悠悠說道:“馬上可奪天下,卻不可馬上治天下。文學之道看似虛無飄渺,但卻涉及天下士子之心。想當年朕三次北伐,生生將那魏氏打成一團亂泥,誰能想到戰家竟能趁亂而起,不過數年的功夫,便攏聚了一大批人才,這才有了如今的北齊朝廷,阻了咱們的馬蹄北上……他們靠的是什麽?靠的就是他們在天下士子心目當中的正統地位!天下正朔?這還不是讀書人整出來的事情……舒蕪,顏行書!你們是慶國大臣,但當年卻是在北魏參加的科舉,這是為何?”

舒大學士與顏尚書趕緊站起身來,惶恐不安。

皇帝搖搖手說道:“天下士子皆如此,如今還有這等陋風,朕不怪爾等,爾等也莫要自疑。朕只是想告訴你們,天下正朔、士子歸心會帶來許多好處,各郡路多得良材賢吏,便在言論上也會占些便宜。”他望向大兒子冷冷說道:“朕知道你在想什麽,但如果出兵之時,能少些抵抗,能讓你治下將卒少死幾個,難道你不願意?”

大皇子默然無語。

皇帝又冷冷說道:“一馬車的舊書,能為朕多招攬些周遊於天下的士子,能為朕惜存無數將士的性命,朕賞範閑這個座,又有何不可?”

眾人總覺得有些古怪,似乎陛下是在刻意向天下示寵,而且為什麽範尚書沒有出來代子辭座?不過整個慶國便是生於戰火之中,國民們對於一統天下有壓倒一切的狂熱與使命感,陛下既然將範閑此次出使帶回來的書,與一統天下的大勢聯系在一起,誰還敢多說什麽,紛紛起身連道聖上英明。

……

……

馬車與天下能有什麽直接的關系?範閑謝過陛下賜座,滿臉平靜,不驕不躁穩坐如山,心裏卻在苦笑著,不明白這位皇帝老子為什麽非要將自己擱在火籠上面蒸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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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的絨布拉開,露出裏面那張闊大的地圖,地圖已經重新改制過了,慶國黃色的疆土正在不停地向著東北方延伸,而她的身下身後除了那些荒原胡地之外,已經盡歸己身。慶國疆土延伸的勢頭十分迅猛,東北方的北齊雖然看上去依然是個龐然大物,但在慶國這頭野獸的面前,卻顯得有些臃腫不堪。北齊雖然也是新興之國,但卻不止繼承了當年大魏的大片疆土,同時也繼承了大魏已然露出腐朽味的官僚機構與風氣。

範閑看著那張地圖,聽著不停傳入耳中的討論之聲,身處慶國的權力中心,才第一次感受到慶國強悍的行事風格與狂野的企圖心,不免在心頭嘆了一聲。北方那朝廷畢竟猶有實力,再看海棠與那位皇帝陛下的念頭,這天下戰亂一起,這天下黎民不免又要遭殃,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恢復過來。

他雖不是悲天憫人的和平主義者,但對於戰爭這種事情,實在是興趣乏乏。

皇帝此時正在與幾位大臣商議國務要事,間或聽到幾句大江堤防之事,又議及年入還有那些小諸侯國的歲貢問題,這些事情範閑一概不知,自然也不會插嘴,就算他心中有想法,此時坐在“老虎凳”上,也不會多發一言。

眾人有意無意間,就將他遺忘了在禦書房的一角,所以他才有閑暇心思,看著那張明顯經過改良後的地圖,不停地發呆,做著墨氏門徒的嘆息。

忽然間,一個詞蹦入了他的耳朵裏——內庫!他眉頭微皺,心頭漸生警惕,皇帝將自己留了下來,果然不是給個凳子,賞個臉面這般簡單。

……

……

“諸位卿家都知道,內庫雖然名為內庫,但卻牽連著諸多要害。”皇帝恨聲說道:“這些年內庫搞的何其難堪,新歷三年的時候,疏浚南方河道,又遇北方降寒,朕下旨內庫向國庫調銀,哪裏知道……廣惠庫竟然連銀子都拿不出來了!”

廣惠庫是內庫十庫中專司貯存錢鈔的庫司,金銀卻應該是放在承運庫中,皇帝生的這個氣似乎是生錯了對象。但不論怎麽說,承運庫與廣惠庫都是長公主與戶部方面共同協理,雖然這十年裏,戶部根本不敢說半句話,戶部尚書範建還是趕緊站起身來請罪。

皇帝揮揮手,根本不正眼看他,繼續說道:“新政無疾而終,但朕決意在內庫上做做文章,不求回復十幾年前的盛況,但至少每年也要給朝廷掙些銀子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