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出宮做爺去

皇宮外的廣場一角,與新街口相通的街頭,順著長街望過去,隱約可以看見一眉有些羞答答的彎月正懸在天邊。昏暗的暮色中,李弘成翻身下馬,隨意拱了拱手,打量了一下面前這個漂亮的像娘們兒的朋友,忍不住笑著說道:“我看你的臉上透著層層紅光,艷彩莫名,想來今天得了不少好處。”

範閑笑著應道:“數月不見,這頭一句話便是打趣我,你堂堂靖王世子,京都裏排第五的年輕公子哥兒,何苦與我這麽個苦命人過不去。”除了四位皇子之外,年輕一輩中,自然屬李弘成的身份最為尊貴,範閑刻意將他排成第五位公子哥兒,如果是一般交情,不免會顯得輕佻,但擱在他二人中間,卻是顯得極為親熱。

李弘成微微一怔,心想這家夥往常在京中向來是懶得惹我,溫柔笑中總帶著一絲隱藏極深的孤寒,怎麽今天卻轉了性子?想到一樁事情,以為自己想明白了,哈哈大笑道:“你也苦命?聖上如此寵你,居然朝議之後還特意將你留了下來,這種苦命,只怕京中那些官員們都恨不得咬牙扛著。”

範閑擺擺手,沒有說什麽。一直等在宮外的藤子京早就迎了上來,只是看見世子爺在和少爺說話,不好怎麽插嘴,這時候趕緊說道:“少爺,老爺先前說,讓我跟著你。”

李弘成笑道:“怎麽?範大人是擔心我將範閑灌醉了不成?”

範閑在一旁說道:“那你便跟著吧。”

說話間,範府的馬車便駛了過來,李弘成正讓王府的長隨牽過馬來,回頭看到,好奇問道:“怎麽?你還是只願意坐馬車,不肯騎馬?”

範閑說道:“又不急著趕時間,騎馬做什麽?”

李弘成忍不住搖頭嘆息道:“如果不是京中百姓都知道你能文能武,單看你行事,只怕都會瞧不起你,以為你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無用書生。”慶國尚武,年輕人都以善騎為榮,範閑卻是反其道而行之,有車坐的時候,堅決不肯騎馬,這種怪癖在這一年間,早已傳遍了京都上下。

範閑笑罵了一句什麽,便往馬車上走,嘴裏說道:“騎馬顛屁股。”

靖王府的長隨護衛們已經圍了過來,加上範府的護衛下人,竟是合成了十幾人的小隊伍,拱衛著一匹高頭大馬和一輛黑色不起眼的馬車,往城東的方向緩緩駛去。

京都沒有宵禁之說,雖已暮時,但依然有不少行人在街上,看著這引人注目的隊伍,看清楚了馬上那位英俊青年,又看清楚了馬車上的方圓標識,便知道了二人的身份。京都百姓都知道了使團回國的消息,既然與靖王世子一道走著,想來馬車裏就是那位傳奇色彩濃烈的範家私生子,如今的小範大人了,不由紛紛駐足觀看,有些膽子大的狂生更是對著馬車裏喊著範詩仙,範詩仙。

去年的殿前夜宴,已經在京都百姓的口中傳了許久,而此次在北齊莊墨韓大家的贈書之舉,更是在監察院八處的有意助推下,變成了街知巷聞的佚事,範閑的聲望更進一步。待後來,那首“知否?知否?”詩仙重新開山之作流傳開來,百姓們才得知小範大人居然敢在北齊上京,當著無數北齊年輕貴族的面,光天化日之下大泡苦荷大宗師的關門女徒,這些慶國京都的百姓每思及此,更覺心頭發熱,渾似此事比莊墨韓的贈書更加光彩——瞧見沒?你們當聖女一樣供著的海棠,在咱們小範大人手中,還不只是一朵待摘的花骨朵!

範閑給慶國京都百姓長了臉面,自然京都百姓也要給小範大人長臉,沿途之中,都不斷有人在街旁向範閑問安行禮,大多數都是些讀書人,偶爾也會有些面露赧色的姑娘家微福而拜。

小範大人深得民心,自然而然地眾人便將靖王世子疏漏了過去,雖然那也是位京都最驕貴的主兒。不過靖王世子的臉上似乎沒有什麽不爽的表情,反而快意笑著,似乎範閑受到的尊敬,也是他的榮耀。

聽著馬車外的議論聲,請安聲,按理說,範閑此時就算不像某世裏的首長那般開窗揮手致意,至少臉上也要帶著些滿足的笑容才對,但誰能想到馬車中的他,唇角泛起的只是無奈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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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為範閑安排接風的地方,還是在一石居,就是範閑初入京都時,曾經發過風骨之評的那間酒樓。這家酒樓在京都裏也算是豪奢的去處,但是不夠清靜,遠不是最極致的食肆,範閑不免有些不大明白為什麽弘成會挑了這麽個地方,卻也沒有什麽意見。

等他下了馬車,才發現今天這一石居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安靜,樓前那條長街上行人不多,而往日裏人聲鼎沸的樓內,更是安靜一片,幸得樓內燈火通明,不然他簡直要懷疑是不是自己出使數月,這首屈一指的抓金酒樓已經生意破敗關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