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河畔新絲令人倦

範閑騎在馬上,屁股被硌的有些不舒服,微笑想著先前那位二殿下,心中那股熟悉的感覺依然揮之不去。他自然清楚,這第一次見面正是所謂交淺言不能深時,至於什麽內庫之類的事情提也不需提去,只是見個面罷了。

他撥去迎面那枝嫩青河柳,問著身邊的李弘成:“今兒二殿下就是想見見我?”

李弘成笑答道:“他是你的仰慕者,恰巧你又娶了晨郡主,所以他借著看妹夫的名義,想看看一代詩仙究竟是什麽模樣。”

範閑一怔,哪裏想到竟是這麽個由頭,連連苦笑搖頭,半晌之後忽然嘆息道:“為何我看這位二殿下總是很眼熟?”

李弘成與他相交數月,早知道他骨子裏強硬,表面上溫和,但除了偶爾發瘋之外,倒是勉力保持著沉穩的模樣,此時見他有些失神,不由納悶道:“你應是沒有與他見過面才對。”

範閑苦笑著搖了搖頭,心想二皇子雖然生得清秀,但是畢竟不是林妹妹,自己也不好龍陽那口,怎麽對對方如此念念不忘,不由微羞笑了出來。

此時李弘成正好奇看著他,見他抿唇一笑,忽然間怔住了,呆呆望了半夭,才喃喃應道:“我知道你為什麽覺著看二殿下眼熟了。”

範閑睜大眼睛,好奇問道:“為什麽?”

李弘成做出習慣嘔吐的表情:“因為你們兩個有時候都喜歡像娘們兒一樣羞答答的笑。”

範閑一愣,趕緊斂了唇角笑容,苦臉說道:“就這樣?”

李弘成看著範閑清美的臉,忽然間一陣惡寒,說道:“你們兩個人身上的氣質也有些相像,確實很像娘們兒。”

“扯蛋。”範閑哭笑不得,旋即心中一動,也許……那位二殿下真的與自己在某些方面很相像吧,他搖搖頭,趕走某樁盤在他心頭的驚天疑問,再次微微一笑,再惡心了世子一把,才一揮馬鞭,催馬往京城裏奔去。

一路沿河而行,馬行急速,春風撲面而來,河畔的青青楊柳也撲面而來,範閑懶得去躲,自將霸道真氣運到臉上,全充個厚臉皮,將那些楊柳震開,縱馬快活。

不一時,他便將世子與侍衛甩開了一段距離,馬兒有些累,漸漸緩了下來。範閑坐在馬上,下意識扭頭往水面望去,只見自己已經繞了一段路,來到了花舫很集中的地方,遠處有一座花舫已經蒙灰,很頹涼地靠在岸邊,與河中的嬌人恩客,結彩妓船一比,更顯淒慘。

範閑微微眯了眯眼睛,猜到那一定是司淩婦人的花舫,這艘花舫上曾經有京都裏最紅的女子,也是京都最紅火的所在,如今卻已經成了這個模樣。看到眼前一幕,他不由想起了那位如今還在監察院大牢裏淒苦度日的司理理,待春闈之後,慶國朝廷就會放司理理回北齊,而自己居然也湊巧是這次的主辦人,不知道再次見面時,會是哪般模樣。

當初在大牢裏用迷藥,用言語,用心理攻勢,才從那個女子嘴裏詐出了刺殺自己的幕後主使是吳伯安,而自己當初曾經答應過放了她,還曾經發了個極毒的誓。本來範閑事後根本不準備認帳,沒想到後來事情竟然會轉變成這種模樣。

他的唇角微微一綻,又如李弘成所說的那般,極溫柔地笑了起來,心道也算自己應諾吧。

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李弘成也甩開侍衛,單騎跟了過來,兩匹馬同時停在了水畔,靜靜望著湖裏的太平盛景,偶爾一瞥那處衰敗的所在。

一會兒之後,李弘成輕聲說道:“你打郭保坤的那天夜裏,就是在那個花舫上和我喝酒。”

範閑笑了笑,說道:“我們還在那個花舫上過了一夜。”

“怎麽?”李弘成看了他一眼,說道:“不會現在又起了憐香惜玉之心吧?你如今身份與我不同,不說還在牢裏的司理理,就說這水上的諸多可人兒,你如果像我一樣夜夜歡愉,只怕第二天宮裏就會派大內侍衛把你打一頓。”

範閑苦笑應道:“我哪有這些心思,只是看著那座花舫偶有所感。”

“吳伯安,並不是你嶽父的人。”李弘成以為他並不知道這些秘辛,所以小聲提醒道。

“我知道,對方是長公主的人。”範閑輕聲應道:“不過既然長公主不在京裏了,我自然懶得去想這些問題。”

“不要忘記,長公主與皇後的關系極好,最得太後寵愛,而且……這些年,太子一直很信服她。”李弘成靜靜看了他一眼,似乎想用這些話來表明某些東西。

範閑微笑道:“你想說什麽就直接說吧,二皇子與我初見,有些話自然是不方便說的,我既然甩開了侍衛,就是想和你私下說說。”

兩匹馬緩緩地向前行走著,馬首之間偶爾會摩蹭一下表示親熱。李弘成撥開面前的青青柳枝,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