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柳家的請帖沒幾日便如約遞到徐宴的手中。是甄婉堵在徐宴常出現的書局, 親自來送的。

徐宴常去的幾個書局,都是金陵久負盛名的大書局。裏頭往來的書生學子無數,時常圍坐一起論道。去得多, 彼此之間都有些了解。似徐宴這樣樣貌出眾又才思敏捷的,才子之名早就在圈子裏傳遍。但徐宴這人性子疏淡, 交友也不曾深交。常來書局的人雖知曉徐宴此人, 卻甚少清楚他家中如何。

如今似甄婉年紀小,樣貌出眾, 一看就是含著金鑰匙出身的貴族女子上趕著貼上來。不少與徐宴略有些熟識的學子伸著脖子多往這邊看了兩眼,心思不免就飄了。

老實說,甄婉的皮相無疑是十分出眾的。別看如今年紀尚小,但完全可見往後的美貌。

人從馬車上下來, 腰間環佩叮當作響。兩只繡金的鞋子, 鞋底是一點兒灰塵都不占的。腳落在地上, 鞋面上便繡了好幾顆龍眼大小的東珠。一身色澤極正的火紅衣裙,精美的刺繡……這些先不必說,就端看她通身高人一等的氣派, 叫不少寒門子弟眼睛都看綠了。

甄婉不知是當真不懂男女大防, 還是肆無忌憚。她踏入書局便直奔徐宴身邊。

身後簇擁的仆從都來不及,擡腿忙跟上。她在徐宴三步遠的地方站定,下巴高昂著,目光卻殷切地盯著不放:“徐公子,我來給你送請帖。”

徐宴厭煩的同時又十分無奈, 小姑娘話不能說重, 說重了傷及顏面就未免太過。

他將書本合上,擡頭沖她頷了頷首。

甄婉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只覺得窗外的光給這人照得整個人都在發光。她盯著徐宴的臉一顆心砰砰地亂跳, 越看越覺得好看。前些時日,徐家發生的事情她如今全聽說了。徐宴家裏的那個女人差點被人當玩意兒送給冀北候了,只是被徐宴給算到了,及時攔下來。

聽完柳之逸說的這些,甄婉心裏還遺憾呢。若是徐公子沒攔住就好了。徐家的那女人年紀大,相貌也不算好。徐公子有情有義才對她不離不棄,若是自身惹事兒,經此一遭正好下堂。實在是可惜了這女人運道好,有驚無險地躲過了。

心裏這麽想,這會兒又看到徐宴,她心裏又在開始嘀咕著可惜。見徐宴看過來,她忙從仆從手中接過請帖,雙眼亮晶晶地遞上去:“你一定要來哦。”

徐宴接過來,道了聲謝,站起身便要告辭了。

甄婉嘟著嘴心裏有些不高興,不高興每次她一來徐宴就要走。但她再目中無人,被避開的次數多了,多多少少也有些察覺。徐宴的性子清高疏淡,與一般的男子不同,定然是極不喜歡被人糾纏的。若她太纏著不放,會被徐宴看低,被他打心裏看成一個輕浮的女子。

她不希望被徐宴看低,於是只能勉強擠出一個笑臉,目送徐宴離開。

徐宴從書局出來,轉身又去了一趟城南。每隔五日,他都要去白家交上一篇文章的。白啟山先生十分喜歡他做得文章,每回都會親自去品鑒點評。每次徐宴去都是半天才能出來,白家總是留飯。但徐宴偶爾會留下用飯,大多時候得了新的題目和書籍便會離開。

徐宴去過白家以後又應林清宇和謝昊的約,扭頭又去了一趟禦和坊。

禦和坊在金陵城的城東,聽名字挺正經,實則是金陵久負盛名的風月場所。徐宴往日不曾去過,但不妨礙他清楚裏頭都有什麽。作為金陵最有名最大的銷金窩。男的女的妓子,燕環肥瘦樣樣都有,孌童也有。金陵城裏出入禦和坊的不是腰纏萬貫,便是達官貴人。

這禦和坊既然是風月場所,自然是在太陽下山後開張。林清宇也是有意思,一大早的約徐宴去禦和坊會面。原本林清宇是要派人來接的,不過徐宴因著要先去白家要耽擱不少功夫便拒絕了。

此時他到了禦和坊的門前,果然門可羅雀。

三兩個拿著抹布,扛著掃帚的龜公小子打著哈欠地胡亂灑掃。禦和坊的門也半合半開的,門口蹲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在四處張望。那少年一看到徐宴,眼睛蹭地一亮。

然後拍拍屁股後頭的灰,拔腿便跑過來:“可是徐公子?”

徐宴點點頭。

少年立即就咧嘴笑了,胳膊一打開便引路道:“侯爺謝公子等候多時了,您請隨小的來。”

徐宴擡眸看了一眼巍峨奢華的建築,眼眸陰沉沉的。也沒多話,擡腿隨少年進去。

禦和坊裏頭比預料得更大,朱紅的漆柱,雕梁畫棟的門廊。地面上全鋪了木板,裏頭的人都是赤著腳走。徐宴目不斜視,跟著少年上了二樓,進了天字一號的廂房。

門一推開,就看到林清宇和謝昊兩人一正一歪坐在屏風後頭軟榻上,腳下五花大綁著一個圓潤的年輕人。那年輕男人赤裸著身體,受到了驚嚇,臉上和身上白花花的肥肉在劇烈地顫。他的嘴巴被人拿破布給堵著,口水濕了一地,卻也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