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雖說是新衣裳, 但徐宴這廝有個潔癖重的毛病,穿別人衣裳總有些別扭。不過他覺得別扭,馬車下面看到他拾掇好出來的人, 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去。

我滴個娘咧!這個姓徐的書生家裏到底是怎麽生養的?一個寒門子弟,穿上錦袍竟然比真正的貴人還氣派。那通身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渾然天成。挺拔高大的身形, 眉眼如畫的皮相,以及沉穩清正的氣度, 這是個窮苦人家能教養得出來的人麽?

守在馬車外頭的車把式倒吸一口涼氣,心裏暗道,穿著比侯爺更像權貴。

徐宴換了身衣裳,幹脆就做林清宇的馬車回了梨花巷子。左右都麻煩了人家, 這些小事兒也沒有再多推遲的。馬車到了徐家的小院門前, 左鄰右舍難得見如此奢華的馬車進來,自然都是伸著脖子往外頭看。

徐宴穿著一身錦袍從車上下來,就聽到嘭地一聲陶器碎裂的聲音。

馬車這邊的人看過去, 張家院子裏一個穿著紅衣裳的姑娘似羞似怯地捂住臉,慢吞吞地爬起來。

徐宴收回視線,跟馬車裏沒下來的林清宇道了聲謝。

轉身推開院子門。

院子裏, 蘇毓正拎著一盞煤油燈立在屋檐下, 遠遠地往門口這邊看著。昏暗中也不太看得清眉眼,但那身段被光和影勾勒得窈窕玲瓏。林清宇目光穿透小門落到屋檐下的那個身影上,定了定。

須臾, 他嘖了一聲, 吩咐車夫掉頭離開。

天色漸晚,西邊的天空只余下一線光亮。

徐宴緩步走過來,熹微的光在他肩上披了一層金色的光圈兒。蘇毓就是個眼尖的, 自然是一眼就發現他換了身衣裳。出去一趟換了身衣裳?蘇毓眉頭不自覺地揚了起來。

朱色的錦袍穿在徐宴的身上,將他冷白的皮子映襯得仿佛渾然天成的冷玉。絕佳的身段被玉帶一束,展露無遺。窄腰長腿,眉如墨畫,不疾不徐的行走之間無不顯風流俊逸的泰然來。不過蘇毓也沒多問,畢竟院子外頭的馬車才走,徐宴必定是弄臟了衣裳才會換的。

只是徐宴穿這身衣裳從門外緩步走進來,正是映襯了一句話,人要衣裝佛要金裝。蘇毓雖說面上不顯,心裏早就忍不住贊嘆這廝皮相絕。

多說無益,徐宴走過來,蘇毓便提著燈與他並肩回了屋。

徐乘風挎著個小籃子坐在小馬紮上剝蒜,此時籃子裏已經剝了一小籃的蒜。見著父親回來,挎著小籃子便蹬蹬地跑過來:“爹!”

正準備抱徐宴的大腿呢,沖過來就頓住了,驚喜地看著他爹一身華貴的錦袍:“哇——”

徐宴瞥了一眼蘇毓,蘇毓正好也看著他。

他等著蘇毓問。

蘇毓上下打量了他幾眼,點了點頭,然後淡聲對徐乘風道:“去洗個手吧。端菜,吃晚飯了。”

徐宴:“……”

徐乘風是知曉蘇毓今日做了什麽叫花雞的。作為副手協助蘇毓往雞的肚子裏塞了那麽多菜,他現在很興奮。雖然還沒吃過,但小屁娃子覺得叫花雞一定非常非常的好吃。

於是顧不上感嘆父親的衣服,將小籃子遞給蘇毓就蹬蹬地跑出門去。

他如今也算是被親娘給練出來,扔桶,舀水,拽繩子,拎水,一套別提多熟練。

徐宴垂眸看蘇毓,蘇毓眨了眨眼睛,莫名有些好笑。

將花籃放到桌邊,她轉身準備出門去。徐宴的目光便一路追著她的背影走到門邊,卻見蘇毓頓了頓,突然回頭說了一句:“宴哥兒,沒想到你穿紅的還挺好看的……”

徐宴心口倏地就是一跳,他低下頭看了看自身,嘴角不自覺地翹了起來:“……嗯。”

叫花雞,再一次征服了父子倆的胃。

一大一小兩個食肉動物吃多了紅燒肉和排骨,雞肉倒是很少吃,也第一次吃到這般驚艷的味道。這噴香嫩滑的雞肉吃在嘴裏鮮甜可口,飽滿多汁,不需太費勁就吞吃下腹。徐乘風小屁娃子嘬著手指頭,儼然成了親娘的應聲蟲。反正如今在他心中,娘親就是最厲害的人,蘇毓說什麽他都覺得對。

“娘,明天也吃叫花雞嗎!”小屁娃子被蘇毓養的這幾個月,完全失了先前對什麽都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做派。又軟又甜的,乖得蘇毓都不忍心欺負他,“可以嗎?”

徐宴也是覺得有些沒夠。一只不大的雞三個人吃,只能說嘗了個味道。

“也不是不可,”蘇毓放下筷子自覺地當甩手掌櫃,就等著徐宴收拾,“就端看你們父子來的表現了。表現的好,明兒就還做。”

還別說,在蘇毓展露廚藝之前,這父子倆沒顯出吃貨的脾性。如今跟著蘇毓吃多了口味,對她做菜下廚投以極大的熱情。徐宴聞言立即去裏頭換了身舊衣裳出來,然後自覺地將碗筷收拾了。不僅收拾了碗筷,順道將灶下的臟亂給規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