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孫家家大業大, 確實是底氣很足。”徐宴摸了摸徐乘風的腦袋,垂眸看著這肥碩的中年男子,“只是不知這份家業能支撐多久。”

孫老爺臉一沉, 腫眼泡小眼睛不悅地眯起來, “你這話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昨日找到蘇毓以後, 徐宴便特地去了解了孫家的事情。兼之林清宇有心想向表示歉意, 告知徐宴的消息都是用了心去打聽的。孫家那樣的人家,主母無能,膝下無嫡子立足。後院各個臟的臭的女子數不清, 十三個有名分的庶子, 無名無分的私生子無數,卻不曾定下繼承人。子嗣各有小心思, 內裏亂成一鍋粥的人家又有何懼?

只要哪一日孫老爺出事,孫家就是被人瓜分的結局。

徐宴淡淡地看著眼前之人, 頭發早已花白, 兩只腫眼泡下青黑, 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這個年頭人至多能活五十歲,孫老爺年近不惑,離五十也差不了多少。

徐宴不開口則以, 一開口就正中孫老爺的痛處。孫老爺臉上的肥肉一顫, 當真被激怒了:“徐宴!”

“徐公子?”一道驚喜的女聲突然從遠處飄來, 帶著雀躍地插進來,“你在這裏?”

劍拔弩張對峙的氛圍瞬間被打破, 孫老爺瞬間擡起頭,後頭的話噎在喉嚨裏。他眯著腫眼泡看向遠處,就看到衙門外一輛精美的馬車緩緩地駛過來。車廂的正中間掛了柳家的家徽,一個十分秀美的小姑娘朕趴在馬車的車窗, 半個身子都伸出來,正在十分歡喜地向徐宴擺手。

徐宴慢吞吞地轉過身,並沒有對甄婉的殷切表現出太多的熱情:“甄姑娘。”

柳家人都聽說徐家的事情,住在柳家的甄婉自然也聽說了。

事實上,甄婉是跟隨柳之逸一道過來的。只是她是世家貴女,不便於拋頭露面出現在公堂之上,於是便一直在馬車裏頭等著。

等了許久,漸漸有些不耐,便讓車夫趕車去到附近的首飾鋪子轉一轉。這會兒正巧轉回來,就看到徐宴在衙門外頭的巷子口與人說話。

甄婉素來是個目中無人的,此時看到徐宴,眼中便只有徐宴一個人了:“聽說有人去徐家鬧事了?徐家遇到麻煩了是不是?”

徐宴瞥了一眼話說半句被噎喉嚨眼的孫老爺,淡淡地點了頭。

甄婉卻仿佛感同身受了一般,面色突然就兇狠了起來。

她張嘴罵了一句‘不曉得哪兒來的不長眼的狗東西,敢對我的救命恩人不敬’!轉瞬,變臉非常快地換了一臉天真的笑容,殷殷期盼地看向徐宴:“那你為何不去柳家找我?你去找我,我叫姑父替你收拾他啊……”

孫老爺臉上的囂張的神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僵硬。

“你不曉得,我在家裏等了你許久。我還跟姑父姑母說過那日若非是你救我,我就落水裏淹死了。”甄婉不顧仆從的阻攔,掀了簾子從車廂裏出來。還是一身鮮紅的裙子,鞋面上繡了龍眼大小的東珠,一看就是非富即貴,“姑父姑母很感激你,說往後你有事,可直接去太守府找他。”

孫老爺胖乎乎的臉上,肉機械地顫了顫,額頭慢慢地冒出冷汗來。

若是平常,徐宴必然說不用了。但此時,瞥了一眼臉色慘白的孫老爺,他只輕輕地抿著唇沒說話。不過他不說話,卻不妨礙甄婉嘰嘰喳喳許多話說。

徐乘風拽著徐宴的袖擺,蹙著小眉頭盯著甄婉看。

他年紀到底太小,此時見到甄婉只是覺得甄婉有些面熟,這會兒已經忘記甄婉是誰了。只是覺得這個紅衣裳的姐姐鬧鬧渣渣的,看自己爹的眼神有些古怪。小孩子也不懂這眼神什麽意思,但他從許多姑娘的眼睛裏看到過,格外的排斥:“爹!我肚子餓了!”

他嗓音不大,剛巧叫甄婉聽到。

甄婉終於將注意力才將將從徐宴的身上分出一點出來,給了底下的徐乘風。

看到徐乘風,她臉上的笑容立即就淡了。不過好在徐乘風其實並不太像蘇毓,身上更多的是父親的影子。看在徐宴的份上,她沒有露出厭煩的神色來,只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徐宴:“你們是要去用些吃食麽?”

“嗯。”徐宴摸了摸徐乘風的腦袋,朝孫老爺頷了頷首,轉身離開。

孫成志不認得甄婉,但認得柳家的馬車,更有眼睛看得出甄婉身上的行頭。關於甄婉的來歷,孫成志也心裏或許比徐宴更清楚。才口出狂言要徐家一家子在金陵過不下去,轉頭就知曉了徐宴是柳家嬌客的救命恩人。冀北候確實是強龍壓不住地頭蛇,但柳太守一家就不同了。

金陵城的地頭蛇,柳家敢說第二,誰也不敢說第一。

柳太守可是跟金陵城府尹不同。在金陵都十多年,勢力根深地步。自從就任金陵太守一位以後,天高皇帝遠,算是金陵暗地裏的土皇帝。柳太守的能力不是太強,往上升遷姑且不論,但也不至於往下降。柳家在京城有將軍做靠山,只要不是犯了什麽天怒人怨的大錯,金陵太守的位置他是坐實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