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衙門這邊, 一大早就升了堂。

昨日徐宴報官這事兒,官衙是接了案子,只當做尋常的案子慢吞吞地辦事兒。結果拖到當日下午, 孫老二被林清宇身邊伺候的人給扭送過來。埋在小妾懷裏嬉笑的金陵城府尹忙不叠地穿戴好從後院沖出來, 這才關注起這件事來。

一件強搶民婦的案子, 由此從一個書生報案變成了一件大事情。

恭順地聽了案件的始末, 金陵城府尹狠狠地鞠了一把冷汗。

超品級的侯爵可不是一個小小的金陵城縣令能等閑應付的人。觸怒誰不好,觸怒了冀北候,這孫家的老二到底是幹什麽吃的!金陵城縣令心裏又驚又慌, 這不起了個大早, 鄭重地處理起孫老二目無法紀,擅闖民宅, 強搶良家婦人之事。

說來,孫家跟李金趙錢四家並稱金陵五大巨賈之家, 自然在金陵城是有一定地位和勢力的。孫家作為五大家中地位僅次於李家的大商賈家族, 與金陵城縣令自然是關系融洽。孫老二敢光天化日之下去梨花巷子搶人, 那是篤定了在金陵城不會有人與他孫家難看。

但他這份篤定,顯然是踢到了鐵板。誰成想,為了徐宴一個鄉下舉家搬遷來的寒門學子的內人, 居然能勞動超品級的侯爵冀北候親自出面參審?

其實不僅是冀北候, 禮部尚書謝家的公子, 柳太守的公子,以至於……白啟山先生都來了。

金陵縣令看著穩穩坐在高座之上旁觀的林清宇謝昊柳之逸之流, 又瞥了一眼他旁邊臉色難看的白啟山。額頭的冷汗不自覺地就冒出來。

這徐宴到底什麽來頭?居然能勞動白啟山先生親自出來觀審。

白啟山雖說無官無職,但在金陵的地位卻是十分崇高的。別說一般人家是等閑請不來,權貴之家去邀請都不一定給面子。白家算是大歷有名的名門望族,幾百年的祖宗基業。經歷過幾朝的更叠依舊屹立不倒的書香門第, 門下讀書人無數。白啟山作為豫南書院的山長,在大歷學子的心中有著旁人無可比擬的地位。而今日他卻在公堂上看到了白啟山老先生的身影,金陵府尹恍惚之下都以為自己看錯?!

金陵府尹悄咪咪地收回了眼睛,扭頭又看向柳之逸。柳家的公子居然也來湊熱鬧。

但轉念一想,又立即明白了。林清宇和謝昊來金陵以後,人就住在柳家的別院。不說林清宇的一言一行柳家都知曉,但孫家老二鬧事觸怒了冀北候這事兒,當夜柳家人就知曉了。

柳太守知曉後心裏極為震怒。不為什麽,只為著孫家人沒事給他找事兒來。這般明目張膽將強搶民婦的事情做到林清宇的眼皮子底下,這是叫林清宇知曉金陵的官員是如何中飽私囊魚肉百姓麽?不是說柳太守怕,這種事兒不好拿到明面上來給人把柄。

有時候就這些事牽一發動全身,管中窺豹的,話柄留下就是在留隱患。不清不楚的事情端到台面上,這叫好不容易攀上冀北候的他如何不震怒?

柳太守心想這回若是不給孫家猖狂的子弟一個教訓,告訴林清宇他柳家在金陵秉公執法,從不搞官商勾結的腌臜事兒。他這些日子在林清宇面前裝的一幅清流的面孔豈不是要白費?

柳太守的憤怒外人不懂,柳家人卻心知肚明。

說來,柳太守本身並非能力出眾之人,能爬到金陵太守的位置都是靠京中妻兄的鼎力扶持。柳家有今日的尊榮,也是他慣來會維持表面的繁榮和祥和。這件事兒他不好上趕著去義憤填膺,只要讓柳之逸代他過來,以示重視和對寒門學子的關懷。

此時柳之逸坐在堂上,金陵府尹便清楚了柳太守對這件事的上心和決心。

頂頭上峰在盯著,金陵縣令的冷汗能不飚麽?三年一考核,五年一升遷的東西捏在柳太守的手裏,他還能如何打馬虎眼?就算昨日收了孫家的好處想放過孫老二,今日被這麽多人看著,也得吞進去多少東西就老實地吐出多少東西來。

“孫子義,你可知罪!”驚堂木一拍,衙役便擡腳往孫老二的膝蓋踹去。

孫老二昨日被關了一宿,沒吵沒鬧。此時冷不丁地被踹到了一腳,膝蓋的骨頭狠狠磕在地上咚地一下跪下去,頓時臉就青了。

咬著牙沒出聲,擡頭看到公堂上一堆人,心裏忍不住就一咯噔。

孫老二其實不是個蠢人,能在孫家十幾個兒子裏得到親爹的重用,自然是有一套能吃得開的行事方式。

商人們,都擅長權衡利弊。孫老二也是個會看臉色行事的人,更擅長投其所好。只是這回不巧,拍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上,討好不成反被送進地牢。昨日在柳家別莊看到徐宴,他就儼然猜到了些事兒。所以被扭送去官府,他也沒做太大的反抗。

原想著以孫家和府尹的關系,他至多關個一宿就放出去。但此時一看這陣仗,他的底氣頓時就泄幹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