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昏暗的主臥,只剩徐宴手中的煤油燈散發出昏黃的光。兩人一站一躺,靜默無聲地對視了許久。

蘇毓默默往裏側退了一點,退出他散發雄性氣息的影子包圍圈兒。雖沒開口說,但那拒絕的意思聰慧的人有眼睛自然看得明白。

徐宴一愣,倒是笑了。他今夜來此處,倒不是為了行那夫妻之事。事實上,兩人成親實打實算也有四年多,有過的肌膚之親卻少之甚少。

一來,徐宴成親之時確實是年歲尚小,實歲才十三,也就初初有過夢遺之後就完成父母遺願與毓丫成了婚。那時候什麽都不懂,毓丫肚子也爭氣。糊裏糊塗的幾次毓丫肚子就揣上了。他本身是個寡淡性子,讀書如饑似渴,對那等事兒卻不大熱衷。自毓丫懷孕以後,大夫說碰不得,他便再也沒碰過毓丫;二來毓丫是從他四歲便來了徐家的,來了也不做別的事,就是代替徐氏夫婦照顧徐宴。說句稀奇的話,意識到毓丫是個年輕女子還是不久前的事兒,在此之前,她在徐宴心中就沒有男女之分。

但兩人好歹是夫妻,徐宴雖然不大樂意跟毓丫同睡一榻,但過年前後這幾日卻是會在臥房歇的。以往四年就是這麽過來的,不過蘇毓如今忘了這默契,徐宴倒也沒拆穿她的誤會。

見她往裏躺了,徐宴轉身將燈擱到桌上,低頭吹滅才轉身回炕邊。四下裏安靜無聲,稍有一點動靜都清晰入耳。悉悉索索的衣裳布料摩挲聲,身邊一處被褥陷進去,蘇毓心口倏地一跳。

她抿了抿唇,翻過身去,縮在裏頭。一面唾棄自己為美色所迷一面又豎著耳朵聽。

心懸在哪兒,然而等半晌,沒見徐宴有什麽動作。

她悄咪咪伸頭看一眼,窗外的光照進來,蘇毓隱隱約約能看見男人寬大的肩膀和曲線分明的身形。呼吸聲是背著的。再一看,就見徐宴的臉朝著床外身子快貼邊兒了,已經睡平穩了。

蘇毓:“……”呵呵。

莫名噎了一口氣,蘇博士對他的後腦勺翻了一對白眼,也翻過身去。

與此同時,背對著她的徐宴眼睫顫了顫,沒有睜開。

一夜無話。

次日,蘇毓醒來,炕上已經沒人了。徐宴雷打不動的每日卯時起,在書房溫書做文章。即便是大年三十,他也沒有懈怠。不得不說,這廝強大的自律真是絕了。

堅持在炕上完成一套自虐的纖體操,蘇毓擦著汗便急匆匆去鏡子前照了照。

顯然昨夜的自作多情讓蘇博士的自尊心受到了些打擊,她憋了一夜,憋到現在可不就憋得難受?蘇毓趴在梳妝台前,左邊臉右邊臉都仔細瞧過。雖沒有養到令蘇毓滿意的程度,卻也已經稱得上美麗了。低頭再看看身材,胸脯不必說,腰肢比起之前細了不止兩圈兒,可以算窈窕。

前後看,左右看,她如今除了皮子粗糙一些,大小算個美人。蘇毓於是冷冷地得出結論:徐宴這廝要不是個性冷淡,那就是個睜眼瞎。

轉身拿了件襖子披上,她起身去灶房提水。

這一個半月來,她每日清晨提水擦身子已經成了徐家一家的習慣。因為蘇毓的要求,徐宴也習慣了每日早起洗漱完,留熱水給她。

提了一桶水進屋擦過,蘇毓又挑了一身簇新的襖子穿上。

色澤她特意選的豆青色,毓丫是黃皮,穿綠的顯白。仔細收拾了自己後,她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素面朝天的臉,心裏還是覺得氣不過。等那日有空了,她怎麽也得買一套胭脂水粉回來!

心裏那點小別扭,等徐宴從書房出來,蘇毓沒忍住給了他幾個白眼。

徐宴面上淡淡,心裏卻好笑。往日怎麽沒覺出毓丫的活潑?

顧及她臉面,徐宴穩穩地受了這些白眼:“昨兒那豬腸似乎鹵好了,今兒還做些什麽?”紅燒肉和糖醋小排收服了他的心,徐宴如今烹飪一道上知道蘇毓的厲害,權當自己是個打下手的。

鄉下人過年就得吃肉,將一年沒吃夠的肉一次性吃個夠。

蘇毓最擅長的就是做肉菜,憶起自己這一個半月以來少得可憐的吃肉機會,心裏頓時燃起熊熊烈火。有限的條件下,她要將能做的肉菜都做一遍!

“去將家裏腌的那罐子鹹菜抓一碗出來,做點魚吃。”鹹菜是毓丫腌的。毓丫做菜不好吃,腌鹹菜卻很有一手。老實說,這一個半月沒肉的日子,蘇毓有一半是靠毓丫的鹹菜撐過來的。腌的味道恰到好處,清爽偏酸,十分適合做酸菜魚。

鄉下肉貴,魚卻便宜。一來村口村尾都有河,想吃了去打就能抓到。二來魚刺多味兒腥,這年頭雖然有香料售賣,但大部分貧苦農人是舍不得花那個錢去買香料用,且就算買了也不會做。

這般兩廂攏在一處,魚自然就不值當幾個錢。

臘月二十七那天,村裏男人會打魚的翠香嫂子還特地送了魚過來。說是看望蘇毓受傷,當個新鮮吃。徐宴不會做,就拿水養在缸裏。這會兒蘇毓說要做魚,父子倆眼睛就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