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桂花嬸子說完便豎著耳朵等著,見徐宴不搭話,心裏就有些惴惴。

“宴哥兒,都是鄉裏鄉親的,嬸子心裏是拿你當那最靠譜的後生來看的。我們家桂花年齡到了,你翻過年也才十八。差兩歲將將好,往後也能說到一塊去。嬸子寧願叫她做小也要給你,是賞欣你的人品。”桂花嬸子道,“宴哥兒比你爹娘還厚道。”

徐宴冷著臉,正要啟唇說些什麽,就聽到耳後傳來一句:“哦?桂花嬸子這麽賞欣我家宴哥兒?”

輕飄飄一句話落地,正在說話的人俱是一愣。

徐宴偏過臉,就看到蘇毓立在三步遠的土丘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桂花嬸子一見她就在後頭聽著,那神情仿佛是見了鬼,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桂花嬸子還真是舍得。”蘇毓拍拍腿上的灰塵站起身,忍不住就打量起這婦人。說是婦人,也能說是婆子。桂花嬸子臉皮早就耷下來,一臉的褶子。不過鄉下人都顯老,她其實也才三十五六。蘇毓認得她,當初在村口看毓丫笑話最起勁的就是她。

“徐家窮得揭不開鍋,嬸子貼心,這就立即送來一個替我幹活的。”

“我家桂花去徐家,可不是替你幹活的!”躲著不敢看蘇毓的桂花嬸子立即叫了。

背後說人被抓了個正著。原本還覺得心虛不好意思呢,一聽到蘇毓說這話她哪裏忍得住?她家桂花模樣好性子好的一個嬌姑娘,在家地都沒叫她下過,哪有去別人家幹活的道理?!

“那你是什麽意思?”

桂花嬸子小眼睛來回轉,就是不與蘇毓對視。

蘇毓擡腿走過來,問她:“你先前不是說,將你家桂花送來給宴哥兒做小?”

“既是做小,那就是家裏能使喚的。想必村裏人都知道,宴哥兒學業要緊,平日裏最是緊著時辰做文章。在家,十指不沾陽春水,就別提地裏的活計。宴哥兒不做,那必然是得有人去做。”

蘇毓道,“我如今身子不好了,往後是不會下地的。她若不去,難不成還指望過來當少奶奶?”

桂花嬸子支支吾吾說不上來話:“我家桂花嫁過去是給宴哥兒做小,又不是給你當下人使喚!”

“再說了,鄉下人哪有什麽妻妾之分的?不都是家裏的婦人?”桂花嬸子不以為然。

她倒是沒提蘇毓子嗣有礙的話,反正被抓了個正著,幹脆撕破臉:“兩個女人嫁給同一個丈夫,你早幾年進門,名頭上算大婦,其實不過年長幾歲。我家桂花年紀小,不懂事,只要伺候好宴哥兒就算盡了本分。若她肚子爭氣,多生幾個帶把兒的出來,那就是越過你做大婦也是使得的!”

“哦?”蘇毓被她的理直氣壯給逗笑了,“那照你這麽說,只要有女人給王根叔多生幾個兒子,你就能推妻為妾伺候人家咯?”

“你莫上下嘴皮子一碰,胡咧咧什麽話都說得出口!”

鄉下人本就大嗓門。桂花嬸子這一急,剛才還壓著呢,嗓音驟然拔老高。一嗓子出來,四周燒香燒紙的村裏人都看過來。大過年的,誰說話做事都和和氣氣地圖個吉利。王根家的在這大年三十跟徐家的毓丫吵起來,可真是稀奇。

不過稀奇歸稀奇,總不能傷了和氣。村裏人於是立即一邊拉一個,就要上來勸。

桂花嬸子這會兒也顧不上丟人了,她決口不提自己說過的話,就激憤地指責蘇毓不尊重長輩,沒口德。

“難道不是?”這婦人不提,蘇毓難道就會讓她含糊過去?

“不是桂花嬸子你自己提出來,說是叫你家桂花給我們宴哥兒做小?”蘇毓說得輕松,不像是生氣,但那意思總叫人看得出不好惹,“大年三十兒的給別人家找晦氣,沒口德的反倒變成我了?”

蘇毓幹脆利落地把事兒往外一捅,四周村民立即就炸開鍋。

指指點點的,桂花嬸子面上就掛不住,立即就躁起來。

本就是個鄉下小算計的婦人,哪裏經得起激?她這一焦躁的,手往腰上一叉就破罐子破摔。閉著眼睛罵蘇毓是個又老又醜還不下蛋的母雞,嘴巴惡毒,心眼兒也惡毒。好端端的大年三十壞她家桂花的名聲。

“我不活了!我不活了!這殺千刀的外來婦人,心眼就是毒!自己身子骨壞了生不了兒子,還不準旁人給徐家留後。”

她嗓子尖,添油加醋地開始揭蘇毓的老底:“我哪不是好心?要不是看在徐家人厚道的份上,我哪裏下的去這樣的狠心。本來好心好意,到了你嘴邊都成什麽了!”

一邊拍大腿罵一邊瞥向蘇毓。

只是眼睛剛這麽一掃,眾人這才驚覺毓丫竟不是往日毓丫的模樣?不知什麽時候邋裏邋遢的毓丫突然換了個人,變成大眼睛高鼻梁的俊俏婦人!

再一瞧,胸是胸,腰是腰,腿是腿。兩眼亮晶晶,與人說話未語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