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3/5頁)

雨翔沒聽過“自理會”,當是一個專門插隊的團夥,扭頭一看才知道是負責檢查的,站在隊伍最後頭那人顯然是準備倉促,袖章戴反了,嘴角邊閃閃發光,乃是吃完飯來不及擦嘴所致。後面的人催:“喂,買呀,呆掉啦!”雨翔慌忙回過神和頭,見食堂那個窗口正對著,一個戴面罩的人怒目以待,嚇得腦子裏藍圖都沒了,支吾道:“我……我要一只炒三鮮和糖醋小排,還有一塊飯。”雨翔見放在板上的飯被割得一塊一塊,均勻有致,一時找不到量詞,隨口瞎說。說完見面罩沒有反應,當他沒聽清,再說一遍,面罩慍道:“你碗還沒給我呢!”

雨翔低頭見碗還安然被捏在手裏,不好意思地遞上去,面罩一把奪過碗,道:“糖醋小排沒有!”

雨翔小心道:“你們黑板上不是寫著——糖……”

顯然是問這個問題的人很多,面罩未蔔先知,說:“這是上個學期最後一天的菜單,買菜看裏面!”雨翔伸頭,見肉類早已賣完,裏面正值春天,滿園春色關不住,都是綠油油一片,又叫不出名字,只好指著春色叫:“這,那!”後面嫌慢,罵聲不斷。

雨翔這頓飯吃得沒有興趣,夏訓時在外面盒飯吃多了,用畢站起來就走。走出雨果堂才發現碗還放在桌上,折回去卻已經碗去桌空,自認倒黴回到寢室,一號寢室裏五個人正頭湊在一起聽球賽,自己寢室裏謝景淵正給沈頎解問題。雨翔問:“你吃過飯了?”謝景淵不計打水時雨翔棄他而去的仇,笑容可掬地說:“哪吃得上啊!我吃餅幹。”說罷要證實自己這話的可信度,把餅幹帶出來和雨翔見面。

雨翔一瞥那袋散裝餅幹,隨口說:“你每個月生活費多少?”話一出口就懊悔,這擺明是對謝景淵和餅幹的看不起。

謝景淵不計較,說:“二百。”

“連吃飯?”

“連啊。”

雨翔一臉驚愕,嘴裏捺不住冒出一句:“我每個月五百。”一臉的驚愕到了謝景淵臉上,道:“這麽多!”

雨翔又說:“隔壁那幫人說不定更多呢!”

沈頎和譚偉棟都放下書瞪眼睛,謝景淵自語:“那他們可以買不少參考書了。”

雨翔手一揚,道:“哪裏啊,他們這些人每天零食都要吃掉二三十塊!”謝景淵像他們吃的是他的錢,心疼道:“這麽多!就是吃啊,作孽啊!”

雨翔聽了暗笑,道:“他們光身上的衣服都要二三百塊錢一件呢。”

沈頎問:“短袖的?”雨翔點點頭。謝景淵道:“那他們的家不是要被他們用窮?”

雨翔道:“哪裏呀!他們這幫人,每個家裏至少五十萬打底,要不這麽低的分數怎麽進來?”

謝景淵不解,道:“學校裏的校長為什麽不來管呢?”

雨翔故意放縱大笑,道:“學校,校長,哈!他們一管,錢從哪裏來!”

謝景淵說:“那教育局怎麽不管呢?”

雨翔本想說:“教育局管這個,他們是一路的,這樣一管豈不是妓女趕嫖客?”反思一下,覺得面對謝景淵這樣單純到只受政治書熏陶的人不能這麽說,便把這句話斬頭去尾,說:“他們是一路的。”

謝景淵眼神軟了下來,道:“學校怎麽可以這樣呢,學校是培養社會主義建設人才的地方,是……”沈頎和譚偉棟也圍過來議論,雨翔不語,隔岸觀火。

隔壁寢室裏傳來一陣臭罵聲。

林雨翔十分不習慣漫漫三個小時的晚自習,話不能說一句,坐著又沒事幹,只有不住地看表然後懷疑手表壞了。實在閑極無聊,輕輕唱歌,唱到一半,背後讓人戳一下,那一戳仿佛是警界的掃黃突擊行動,效力只有一小會兒,過了一陣雨翔又忍不住唱幾句。

好不容易熬過晚自修,晚上覺也不能睡安穩。熄燈前學校播寄宿生須知,廣播裏又是錢校長的聲音,雨翔想這次完蛋,今夜將無眠了,但錢校長自己要趕著睡覺,只把住宿規定念一遍,像是耶和華受猶太教十戒:

“……市南三中之寢室條例……不準兩人睡一鋪……不準大聲喧嘩……不準亂拿別人的東西……不許聽音樂,不許……”

雨翔略略一算,?除了“不許殺人”外,其他的都說到了。最後,錢校長道:“同學們,今晚大家好好睡,明天還有一個任務等著呢!”這話像是公路上一攤血,既能讓人恐懼又可引人好奇。錢校長仿佛在廣播裏可以見到聽者的神情,待到學生被好奇心折磨得不像樣時,緩緩道:“那任務是軍訓——”

宿舍樓裏罵聲不絕,但傷及不到廣播室裏的錢校長,倒是管理寢室的聞罵出動,以罵制罵道:“你們造反!回去睡覺!”不料學生不把管寢室的放在眼裏,水嘩嘩從樓上潑下來,管寢室的往後一跳,罵:“你們這群臭小子再倒!再倒就記過!”倒水的學生只聽到前半句,遵其命再傾其余水,邊倒邊叫:“去你的!”管寢室的本想不動來威懾學生,結果腳不聽腦子控制,繼續跳動著避災。雨翔見這好玩,正愁洗腳水沒處倒,順大勢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