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光棍 第二十節 血債(第4/5頁)

東霸天也沒心情再吟詩了,他春節只能睡在楊五家。他頭疼,睡不著,困急了想睡會,剛一睡下就疼醒,再加上跟了他二十幾年的陳大光離他而去,東霸天心情極度躁怒。

盧松不開心,頭蓋骨被人幹裂了,過春節只能在醫院躺著。而且,自己還搭出了五百塊錢才辦成了答應親戚的事兒。以後,再見到人家東霸天就得矮上三分,氣啊!

郝土匪不開心,左胳膊折了,左手腕也折了,雖然幸好腿沒折,但是走路也是一瘸一拐。他和盧松一個病房,倆人在病房裏過年,在病房裏吃餃子。郝土匪惦記倆人。不,一人一狗。誰也不知道劉海柱消失了去哪兒了,是生是死也不打個招唿。還有那大黃狗,兩三天沒人喂了,也不知道餓死了沒。

蔫土匪不開心,別人過年他磨刀,他又拽出了那塊磨刀石,潑上點水就“刺啦刺啦”的開始磨刀。辛棄疾醉裏挑燈看劍,蔫土匪夜裏挑燈看刀。大過年的,蔫土匪那雙小母狗眼在電燈下盯著磨得跟紙片兒那麽薄的刀刃,糝人不?

癩土匪不開心,自己大庭廣眾之下耍賴耍了半個小時弄來的一瓶茅台,被盧松說句話就要去了。當時覺得沒什麽,現在想想真後悔,這大過年的,連瓶好酒都沒有。

陳大光不開心,自己從小跟東霸天一起混,當東霸天任人欺淩的時候身邊就一個人就是自己。現在東霸天混起來了,結果東霸天居然為了欺負了自己妹妹的仇人的兩個女人跟他動手,能不傷心嗎?傷心死。再說,自己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陳白鴿這下徹底出名了,被那麽多人輪了能不出名嗎?姑娘家家的,以後咋嫁人?

陳白鴿不開心,拋去肉體上的創傷不談,就說精神上的,一個是親哥哥,一個是從小玩兒到大一直照顧自己的鄰家哥哥,居然一朝之間翻臉,而翻臉的始作俑者還是自己,能不難過嗎?

張浩然也不開心,現在君子蘭生意越來越火,可是自己做生意的本金卻還沒有弄到,“手電照裸女”這項目還沒正式啟動,自己的自行車就被碾了個稀巴爛。那時候自行車通常都是家裏最大的財產,張浩然本來就摳門,這麽一大筆財產說沒就沒了,能開心嗎?再說,天知道劉海柱跑哪兒去了,說不定哪天這渾人出現在自己面前,掄起菜刀給自己一通剁。張浩然這心,能不提溜到嗓子眼嗎?

二東子也不開心,他不開心是惦記倆人。第一個人是他的哥哥大東子,大東子出去跑盲流已經整整跑了兩年了,今年春節又沒回來,連個信兒都沒有。從臘月二十三開始,二東子的媽媽不管天多冷,就站在胡同口裏拄著拐棍呆著,天亮就出去,天黑就回來,連著七八天。二東子問他媽媽在幹嘛,他媽媽說溜達溜達。零下二十多度,有老太太這麽溜達的嗎?二東子知道他媽媽在等他哥,他也知道他哥今年肯定又回不來了,甚至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哪年跑盲流的不死幾個在外面?二東子扒竊扒遍中國,其實也是想能找到他哥哥點兒信,可是就是音訊全無,急人不?除了哥哥,二東子也惦記劉海柱,二東子認識劉海柱的時間不長,可是二東子卻交定了劉海柱這個朋友,如今劉海柱也跟大東子一樣失蹤了,而且還是重傷的情況下失蹤的,二東子能不擔心嗎?

馮朦朧不開心,昨天見到哥哥時還好端端的,怎麽今天就變成了這樣。自從記事兒以來馮朦朧的家就沒吃過幾次團圓飯,現在好不容易父母放出來了能過個團圓年了,結果哥哥又不回家過年了。馮朦朧始終不明白哥哥為什麽混社會,就連哥哥幫他報仇他都不樂意:有啥事兒非要動刀子解決啊?!

大黃狗也不開心,從元旦到今天,自己過的是什麽日子自己最清楚,鬼門關打轉好幾次沒進去,好不容易這幾天不勒它了,結果又不給它飯吃了。不但沒飯吃,連水都沒的喝,只能吃積雪度日。這是個他媽的什麽地方?!渣滓洞?!納粹集中營?!這幫憋犢子究竟想幹什麽?!它早已絕望,心灰意冷,對生活喪失了信心,甚至想過自殺,絕食自殺。但是想想自己臨死還沒咬劉海柱一口,它死不瞑目,它得活著。

看了沒?混社會就是這麽慘!這大過年的,全市人民都在高興,都在歡騰,就這群混社會的,各個食不甘味。就連誤入黑社會歧途的大黃狗都這麽悲涼。

所以說,只要有條活路,還是別去混社會。

對了,還有個不開心的。誰呀?!黃中華!別人不開心是有理由的,可黃中華不開心是根本不需要理由的。因為黃中華跟二狗一樣都是文藝青年,不莫名其妙的感傷感傷能叫文藝青年嗎?!文藝青年感傷需要理由嗎?

米蘭昆德拉曾經說過:“我們常常痛感生活的艱辛與沉重,無數次目睹了生命在各種重壓下的扭曲與變形……”。所以,對於黃中華這樣的小布爾喬亞來說,無病呻吟是常態。在西邊望著江對面的火樹銀花,黃中華唯有輕聲嘆息。對,他寂寞,他比煙花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