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過江 第五節 啥叫代價?

在黃中華被打的第二天早上,四個帶著藍色棉帽子、穿著幾乎是一模一樣的藍色棉大衣的西郊青年吹著口哨唱著歌兒在被白雪蓋了厚厚一層的冰封的江面上唿嘯著過江了。江的西邊兒,是被狂風吹得軀幹已經扭曲了的樹和冒著裊裊炊煙的鄉村土屋。江的東邊兒,是一棟棟毫無特色的磚結構住宅樓和一座座冒著濃濃黑煙高達幾十米的大煙囪。

雖然只有一江之隔,但是卻是兩個世界。李燦然等人自幼對生長在幾十米高的大煙囪下的孩子仇視,因為他們認為自己家辛辛苦苦種的糧食都被江那邊兒的不勞而獲的孩子吃了,而且,江那邊兒的孩子還吃過他們很多從沒吃過的東西。江那邊兒的孩子鄙視李燦然他們,因為李燦然他們都太土,類似於“從土屋子裏走出來的人就是土的”這樣的話可以經常從江那邊兒的孩子口中聽到。

那時吃國庫糧的瞧不起吃農村糧的,挺正常。

李燦然雖然號稱西郊第一刀客,但是他絕不是一個愛主動惹是生非的人。在他成名前他是這樣,在他成名後他還是這樣。從沒聽說過李老棍子主動去招惹誰了。他這次為自己根本都不認識的黃中華出頭的原因可能只有一個:他早就想收拾收拾市區裏那幫膏粱子弟了。黃中華只是一個借口而已。因為他聽到老五的說完黃中華的事兒以後,說的不是:“一定幫你朋友把事情擺平”,而是:“市區的人是不是欺負我們西郊沒人啊?!”

雖然江東邊兒的煙囪明顯比比江西邊兒高了幾十倍,但李燦然卻從沒因此而仰視過東邊兒的任何人。他的先民都是手持腿叉子面對豺狼虎豹毫無懼色的人,甚至可能他的爺爺就曾經在東北的原始森林裏與猛獸搏鬥過,這沸騰的純爺們兒的血液,到李燦然這一輩,還真沒冷卻多少。

兵在精而不在多,這次過江的只有四個人:李老棍子、土豆、老五、房二。這四個人,各個都是西郊一等一的好漢。而且這四個人還有個共同的特點:長得磕磣。這四個人裏面,長得最像個人的就是李燦然了,盡管他那長條臉、薄嘴唇、削尖的鼻子組合在一起的確是不怎麽好看,但他長得顯然比另外三個都強得多。

土豆這個外號不是白來的,他的身材像土豆,腦袋還像土豆,連鼻子都像土豆。還有,他那膚色都像土豆皮。這小子和東霸天一樣是以殘忍而聞名,平時話不多,但是一動起手來卻很是兇猛。

老五在前文中已有過介紹,此人五短身材又粗又壯,一看就是個好莊稼漢的材料。他這人還有一大特點就是埋汰,超乎尋常的埋汰。過江這四個人都穿著藍色棉大衣,但是即使不告訴大家老五長什麽樣兒大家也都能一眼認出他:在四個人中找藍色棉大衣的袖口已經穿成了黑色的那個,肯定就是他,沒跑兒。用二狗奶奶的話說就是:老五這人跟剛從火炕洞子裏鉆出來的似的。

土豆和老五長的是磕磣點、埋汰點兒,但是起碼還像個人,可這房二就不太像個人了,眼睛倒是不小但是向外鼓出來,眉毛好像是一共沒長幾根。塌鼻梁、雷公嘴,嘴裏的牙勢如犬牙呲互,脖子上還有一塊大大的胎記。心理承受能力差點兒的人應該都不敢看房二。

這過江的“西郊四醜”中最帥的李燦然在江面上曾經說過一句貌似很經典的話:“我不管那姓馮的是誰,我就想讓他知道我姓李。”

“對,李老哥你也像東霸天、盧松、張浩然他們似的,在市區裏立棍!到時候我們哥兒幾個也跟著沾點兒光。”

“呵呵,東霸天他們?我可不像他們一樣。”

“咋了?你擔心你在市區裏立不出去?”

“我不是那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東霸天、盧松他們現在在市區的確混的不錯,但是那是有原因的。”

“啥原因?”

“因為我沒進市區。”

“……”老五等三人面面相覷,沒一個人敢答話兒。

李燦然身上就有那種男人該有的舍我其誰的霸氣和雄心,這是成功男人必備的要素。

“西郊四醜”過了江後,找到的第一個人是傻六兒,傻六兒也是西郊的,以前在西郊也是一根“棍”,名氣雖然沒李老棍子大,但是混得也相當不錯。雖然他的外號叫傻六兒,但是他可真不傻。不但不傻,還是個人精子。他是西郊混子中最早來市區的,他的“工作”是在火車站前擺殘棋攤,堪稱是我市最早一批江湖騙子。在81、82年,國家政策相對比較寬松,趁著這寬松勁兒,我市這些混子開始“百花齊放”了,開始撒歡了。當時的混子混得再大也沒法去壟斷房地產、礦山、物流之類的產業,所以擺個殘棋攤算得上大買賣了。為啥說是大買賣呢?因為這一個殘棋攤起碼得5、6個人,這5、6個人的分工還各有不同,有擺棋的,有當棋托兒故意贏棋調人上鉤的,當然還有最重要的:扒手。當時普通人家沒網絡,更沒電視,通常都沒什麽熱鬧看,有人擺了殘棋攤一定會裏三層外三層的圍上很多人。尤其是在火車站前這樣流動人口比較多的地方更是如此,那些無聊等火車的人,見到殘棋攤即使不參戰也要圍邊兒上看熱鬧,這就給了扒手可乘之機。通常一盤棋看完,兜裏已經被人摸了個一幹二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