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過江 第四節 猛農過江

西郊在解放前是出土匪的地方,這地方的人向來無法無天。市裏的男孩在80年代的都玩玻璃球、打彈弓,而這裏的男孩玩兒的最多的卻是撞拐、打土坷垃仗甚至打石頭仗。連打架都成遊戲了,可以想象他們的民風有多彪悍。

黃中華是西郊同齡人中最斯文的一個,他小時候就很少參與這些野蠻孩子的遊戲,但是他畢竟生活在那個環境中,有太多不像他那麽斯文的朋友,比如他家隔壁和他從小玩兒到大的老五就天生是個混不吝。老五這人一共有倆特點,第一、犟驢。第二、記仇。關於老五的事跡可以寫上幾萬字,二狗只能挑一件事兒來說。

據說老五18歲那年,曾經夥同黃中華等玩伴在路上劫過一個和他同齡的少年,他們三、四個人把那小子打得滿地爬,等那小子緩過神來仔細看了看,發現他認識老五,而且還和老五在多年以前做過同桌。

“老五,你打我幹啥?!”

“你不知道我為什麽打你?!”

“你憑啥打我,咱們以前不是同學嗎?”這小子捂著臉,挺無辜的坐在地上看老五。

“你就不記得你以前打過我?”

“我……啥時候打過你?”這小子開始仔細思索了。

“你想想!操!”

“……我想不起來!”

“小學二年級,你和魏四兒在水房裏打我,抓我頭發往水池子上磕!你忘了!?”老五義憤填膺。

“啥……”

跌坐在地的這小子徹底懵了,覺得天旋地轉。被老五、黃中華等人打了這麽久都沒懵,但是徹底被老五這幾句話給幹懵了。望著老五等人遠去的背影,這小子差點沒流出感動的淚水:老五這小子,真TMD執著,這復仇的精神,真TMD讓人感動。

那空氣中彌漫的似乎並不是復仇的烈焰燃燒著的氣息,卻像是執著二字給人帶來的沁人心脾的感動。

話說回來,黃中華住院當晚老五就去了,說:“這仇咱肯定報,甭等你傷好了,我明天就帶人去抓那些人去!”

“我其實開始的時候沒處於下風,我就是怕傷到人群中的幾個姑娘,所以沒下狠手……”

“行了,我知道了,我回家那邊兒喊人去!”雖然黃中華總裝逼,但是老五跟他關系著實不錯。

且說老五這次喊人,喊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未來在我市叱詫江湖20余年的李老棍子。李老棍子本人有個很動聽的名字:李燦然。據說當時他只是在西郊算個狠角,市區的人沒人知道他的名字,他當時以擅長玩刀而聞名,號稱西郊第一刀客。別的混子都把刀揣在兜裏或者別在後腰的皮帶上,可這李燦然總是把一把自制的鋼刀綁在小腿上,還真不嫌麻煩。後來有人說,這李燦然其實有點兒少數民族血統,他們這個民族就愛這樣,管這玩意兒叫“腿叉子”,這“腿叉子”雖然看起來拔出來費事,但是如果真的練嫻熟了,遠遠要比別在腰上方便。而且,在現代文明社會,還有多少人用“腿叉子”?這李燦然一用這東西就讓對手感覺他是來自尚未開化的原始野蠻部落的吮血野人,氣勢自然立馬就弱了三分。

這李燦然高度近視,在那個似乎只有高級知識分子才有資格戴眼鏡的年代他就戴了一個大的褐色框的眼鏡,這眼鏡和他那來自千百年前的腿叉子似乎有點不協調。李燦然平時留著頭發簾能垂到眼鏡裏的一頭長發,再配上他那刀條兒的長臉,總讓人感覺有點兒詭異。

據說此人最大的愛好就是磨刀,天天磨,而且磨刀不用磨刀石,走到哪兒找到塊能磨刀的地方就磨。在70年代中期他曾經被推薦讀了一個工農兵大學,但是讀了倆月就被學校勒令退學了,原因就是他每天晚上睡不著的時候,總是掏出他那腿叉子玩兒,嚇得整個宿舍的人都不敢睡覺。

李燦然要比老五大幾歲,平時經常在一起玩兒,老五去找他的時候他坐在自己家的大火炕上擦眼鏡而不是磨刀,但他聽老五說完這事兒後摸出了腿叉子,說:“市區的人是不是欺負咱們西郊沒人啊?走!明天就去平了他們!”

這句話漫不經心的話說完以後,我市80年代江湖的真正意義上第一場大戰開始了,有好事之人曾給這一戰起了個名字:“猛農過江。”

為啥是猛農過江呢?因為西郊的人在市區的人眼中,就是農民。李燦然這個猛農一過江,市區的江湖頓時天下大亂。曾有人評價說:在李老棍子過江之前,市區裏大大小小的團夥起碼30、40個,有名有姓的江湖大哥級人物不少於10個,但是李老棍子過江之後半年,全市的混子或許只記得“李老棍子”這一個人名字。在83年嚴打之前,全市敢跟李老棍子橫眼睛的,或許就剩下了一個劉海柱。其實,說這話的人看來並不了解我市80年代初的江湖,也不了解李老棍子的坎坷成名之路。據二狗所知,李燦然的第一戰並不成功,而且,敗得很慘。因為他低估了對手,那個寫朦朧詩的馮詩人。下文中,二狗把那個寫朦朧詩的馮詩人稱之為馮朦朧。事實上,我市的市民的確都把他叫做馮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