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168

宣親王作為當今聖上親手足且是唯一的手足,其府邸規模建制本該宏大雄偉,不以紫禁城規模也當依紫禁城建制來建造,奈何作為定居京城而非就藩,其在京中府邸自不能再依照紫禁城而建。

宣親王樂得如此,因他自小便對這“三朝五門”建制所築的紫禁城無甚大感,覺那黃瓦紅墻金碧輝煌的重重宮宇之下與任何人都是遠遠疏離著的,他所喜的是江南那一帶的園囿屋房,亭台樓閣,堂軒水榭,每一步都是景致,每一處都有如置身於花木秀色之中,那是重樓殿宇規規矩矩也冷冷冰冰的紫禁城所沒有的清新秀麗。

因此這位於朝陽大街之上的宣親王府全然是依照宣親王喜好而建,當初修建這座府邸時,他還特意請來了江南一帶有名的建造師傅,將這座府邸建成了茂樹曲池有別於順天府任何一座宅邸的模樣。

而在遇到宣親王妃後,他更是覺得自己這座府邸修建得極好極妙,譬如那曲曲折折的復廊上,他走過之時忽發現宣親王妃竟走在復廊的另一側,她轉過頭來透過漏窗朝他笑時的那股子驚喜且令他想要快些走到盡頭與她相會的感覺便是京中任何府邸所沒有的。

項璜、項珪與向漠北兄弟三人的庭院皆在花廳之北,項璜與項珪幼時同住一庭院,倒非宣親王未有給他們各自分置庭院,而是項珪覺著自己一人住一庭院太過無趣,非要湊到項璜這兒來,稍加年長之後才各居一庭院。

兄弟三人的庭院毗鄰,大小相仿,其間景致卻是截然不同。

長兄項璜之聽雨軒,花間隱榭,水際安亭,自然幽雅,一如當初建造師傅初建這府邸時布置的那般,幾無改動,亦如他的人,清雋文雅。

世子項珪之聽風軒則與其全然不一,若說項璜的之聽雨軒是地地道道的江南景致文人居所,那聽風軒便是名副其實的北地式樣武將之地,初建這庭院時所栽種的翠竹海棠一早就被他命人全砍了,甚至還將那隔景所用為景更添意趣的小曲廊給打掉了,亭子也拆了,若非宣親王攔著他,他還能讓人將特意留在庭院裏的那方小池子給填了!為的就是要一片足夠寬闊的空地來舞刀弄槍。

幺子向漠北之聽雪軒則既不同於聽雨軒的自然幽雅,也不同於聽風軒的粗獷冷硬,而是自成一派意趣。

聽雪軒院門掩在一片翠竹之中,與隔壁聽風軒以半廊相隔,故建彎曲的半廊向著一片花池,院北乃書房及臥房,院中留一小片鋪著青磚的空地,院南是一個大院落,院中散布著山石、清泉以及半亭,除此之外,整個庭院栽滿了各種花木,上至房前廊下,下至院門門邊,但凡能栽得下一枝花一株樹或是能擺上一盆盆栽的地方,都被安置上了生命。

桂樹杏樹梨樹桃樹梅樹梧桐樹海棠樹、牡丹芍藥月季杜鵑茉莉木芙蓉、菖蒲文竹銅錢草小銀杏碗蓮菊。花,雲雲,春夏秋冬南北各地,但凡能夠栽種的,盡聚到了這聽雪軒中來,直將整個院落栽種得滿當當,絲毫不去管那是否有失當初布景之意味。

而會如此來栽種花木布置庭院了,除了項珪那般粗心思的武將之外,便只有天真單純的孩童。

這聽雪軒中那些既不應景也不應季且栽種得亂七八糟毫無層次意境可言的花草樹木,正是向漠北年幼時親自栽種的,或是拉著兩位兄長同他一同栽種,又或是拉著宣親王夫婦與他一道,非種不可。

他自幼有心疾,既不能像項璜那般入國子監讀書,也不能像項珪那般同宣親王妃習武,他大多的時間都只能呆在王府裏,呆在自己的聽雪軒裏,而全家上下無不擔憂他會覺煩悶,無人不想方設法來讓他開心。

他之所以會將這整個聽雪軒都栽滿各種花木,說來還得“歸功”於項珪。

他六歲那年,項珪不知從哪兒帶回來一株快死了的月季花,道是和他一起種到院子裏。

於是小項珩便悉心照料起了那月季花來,幾日過後,那本是奄奄一息的月季花不僅擡起了頭來,還悄悄地長出了一個小小的花骨朵,小項珩欣喜若狂,自此總是央著項珪給他帶花兒種。

看小項珩歡喜,項珪自然再高興不過,莫說花兒,便是參天大樹,他也會給他這個寶貝弟弟給弄來。

初時他給小項珩帶京城裏的各種花兒,再到衍國各地的花兒,不論大小遠近,都非給他拿到不可,最後又到栽種在盆子裏的各種花草綠植,一天天一年年,都在給他尋他不曾見過且聽雪軒裏還未有種下的花木,直到項珩他於秋闈之中突發心疾之時,項珪仍舊在為他尋找這些個花木。

那一回,項珪為他帶回了淩霄花,只是他再不會像從前那般歡喜地從他手中將花苗接過,再像個暖人的小太陽似的問他可要同他一起將花苗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