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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坐在另輛馬車駕轅上等待的男子,是那日前往向家“請人”時朝孟江南肩上用力推搡的那個差役。

若非不著公服的他方才看向尋時的眼神太過憤怒不甘卻又不敢妄動,她怕是此刻還未能認出他來。

這差役當時固然被小滿小姑揍得慘有失面子,但這卻遠不比他手中的官刀被向尋奪了來得恥辱,偏他又不是向尋的對手,是以只敢怒目相向,而不敢動手。

當時他們入了知府衙門時並不見他,想必是傷得重了些稍作將養去了,向尋與衛西認不出他來,也是自然。

而能驅得動他們這些趾高氣昂的差吏駕車的人,除了汪知府,再無他人。

眼下馬車在趙家門前,他人在駕轅上等待,可見汪知府必在趙府內。

如趙家這般富貴商人,與官府之間有往來是眾所周知之事,汪知府即便要見趙言新,著人傳他到衙門走一趟即可,斷不會有人覺得這其中有何不妥。

可他堂堂知府卻是親自造訪趙家,還故乘的如此掩人耳目般的普通馬車,更是連夜前來,可見這其中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至於趙家與知府之間的關系,怕已遠不是尋常往來那般簡單,而是有如光與影一般密不可分的密切往來。

若非如此,單憑趙家一介商人,哪怕再富貴,也絕做不到那般草菅人命卻依舊能夠逍遙法外。

如今想來,汪知府想必便是趙家在靜江府最大的庇護。

孟江南並非不再害怕趙家,而是她既已做出了決定,就必須鼓足勇氣走下去。

她沒想過後果,也不敢去想後果,她只想著她這一回必須要幫向漠北。

然她終究只是個二八姑娘而已。

是以她道出這話時面上看著冷靜,實則卻是不由自主地朝向漠北伸出了手,抓住了他的衣袖,緊緊攥在手裏,仿佛如此能讓她心安似的。

向漠北看一眼她發白的側顏,朝她靠近,附在她耳畔用極輕極輕的聲音道:“沒事的,莫慌。”

孟江南只覺他輕輕淡淡的聲音有一股說不出的溫柔,給她勇氣,令她心安。

孫曉顯然未有想到孟江南會有此一問,不由擡眸,詫異地看著她。

另一名男婢似乎察覺到不對勁,往後退了兩步,作勢就要轉身往府邸裏跑。

但他將將轉身,緊沖到他身後的衛西以手為刀毫不遲疑地劈上了他的脖頸,當即就將他劈暈了過去。

外邊駕轅上的差役此刻也發覺事情不對,但尋思著自己不是對手,當即就想要逃,可他才從駕轅上跳下,向尋便站到了他面前來,讓他無處可退,唯有與向尋拼命。

可他連腰間佩刀的刀柄都還未握住,人就已被向尋撂翻在地,兩眼一翻,昏死了去。

唯余孫曉仍一動不動地站著,面上揉著數種神情,震驚、惶恐、不安,同時又有激動、興奮,險致他端正的一張臉扭曲了去。

“小子,識趣的就趕緊讓開或是帶我們去找那什麽趙大公子,否則——”站在最後邊的樓明澈看了孫曉一眼,不疾不徐道,“你自己也瞅見了,這趙家呢,你眼前這些個人是非進不可的,你攔著也沒用。”

向尋已然將本只微微打開的趙家大門完全敞開了去,將向漠北夫妻以及樓明澈請進去。

向漠北不多看孫曉一眼,執著孟江南的手與她往裏走。

孟江南卻在走過孫曉面前時停了下來。

他們或許看不明白也無法理解他面上雜糅的神情,但她看得明白。

這座富麗堂皇宅子裏的人,終究都逃不過兩種下場,非死,即瘋。

曾經的孫曉或許就是快要瘋了,所以才會想著尋死,在他還能清楚地記得自己是誰的時候選擇去死,勝過這般不男不女不人不鬼地活在世上。

孟江南深吸一口氣,擡頭看他,道:“孫曉。”

只見孫曉渾身一震,睜大著眼定定看著她。

所有人也都停了下來,如同孫曉一般看向她,眸中寫滿了詫異,衛西更是瞬間戒備了起來。

他們之所以會到趙家來,是因孟江南她肯定宋豫書失蹤一事乃趙言新所為,而藏匿宋豫書的地點,就在這趙府之中,她甚至肯定他在趙言新手中絕無性命之憂。

眼下他們並無絲毫宋豫書的線索,就唯有試著到趙家尋人。

至於她如何知曉趙家事,當此緊要時刻她不願提,他們便誰也不宜多問,一切待尋著人了再說也不遲。

可她又是如何知曉這趙家男婢的名字?

她與趙家之間,究竟有著怎樣的關系?

這不得不令人對她心生猜疑。

孫曉亦如是。

整個趙府,除了他自己,再無人記得他真正的姓名。

他們所有被迫作為趙言新膝下男婢的人,都已沒有了他們原本的名字,甚至任何人都不能提及他們真正的名字,否則痛苦受折磨的唯有他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