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2頁)

其實李玉田早就有了這方面的思想準備,只不過還沒感到那麽緊迫。今天一上班,他在電梯裏碰上了王副廳長,他腦子裏便打了個閃。於是他的心情便又急又亂起來。情急之中,他又想到了老廳長,也只有老廳長在這最後時刻還能幫他一回。想到這兒,他的眼前又現出一線曙光。張廳長可以說也是老廳長一手栽培起來的,張廳長對老廳長仍很尊重,年呀節呀的,不論張廳長有多麽忙,總會抽時間到老廳長家裏坐一坐,看一看。當然,張廳長也到其他老幹部家看一看,但那只是順便,他去老廳長家才是真心實意的。也許在這時老廳長說句話會改變他眼前的處境,想到這兒,李玉田感到渾身上下有些熱了。他盼著早點下班,有了這些想法,他的心思就飛了。他手頭的一份文件,他一連看了幾遍也沒明白那上面到底寫了些什麽。處裏的關靈嗲聲嗲氣地進進出出他的辦公室好幾次,他也沒有留意。他只恍惚地看到關靈那兩片緊繃繃的屁股在自己的眼前晃來晃去。此時,他一點那樣的心情也沒有。

終於挨到了下班時間,吃過晚飯,他便直奔老廳長家而去,老廳長的家對李玉田來說可謂熟門熟路了。當他按響老廳長家門鈴時,莫名地,他覺得自己又回到了數年前給老廳長當司機時的那份感覺。

新聞聯播已過,老廳長正在客廳裏練習書法。對李玉田的突然造訪,老廳長感到有些意外也有些驚訝。

李玉田是老幹部處的處長,平時就和他們這些老幹部打交道,他們見面的次數並不少。不論是機關組織的一些老幹部活動,還是年呀節呀的到老幹部家拜訪,可那種見面,和此時的見面有著許多的不同。自從老廳長退休,李玉田一直在有意回避著老廳長。他在老廳長面前,總有一種沒穿衣服的感覺,有種說不出的滋味。老廳長不呼他的名字,更不叫他的職務,而是一直沿襲著他當司機時的稱謂——小李子。老廳長在職時,這麽稱呼他,他感到親切,在別人面前他能覺察到其他人對他的羨慕和妒忌。因此,那時老廳長稱他為小李子,是他的一種資本、榮譽。可自從老廳長退休後,老廳長再這麽叫他時,他卻覺得很不舒服,甚至讓他反感。因此,他盡量少和老廳長接觸。機關給老幹部搞的一些福利,李玉田總會照顧一下老廳長,比如說發點大米、水果什麽的,李玉田總要特別關照一下老廳長,多給一些。送這些東西時,都不是他一個人,有時他和關靈去,把東西放下,不說什麽,老廳長心照不宣,也不說什麽。等晚上時,他會給老廳長掛一個電話,問上一句:“老廳長,大米還行吧?”老廳長在電話那端就說:“謝謝你呀,小李子。”這份兒感覺,讓他能在老廳長面前有種優越感。他更願意用這種方式和老廳長打交道。

今天晚上兩人這種見面方式還很少見,老廳長自然把筆墨推到了一旁,拉出一副要深談的架勢。李玉田不想拐彎抹角,有戲沒戲他只想有一句痛快話。他就先說了王副廳長快退休的事,又說了機關幾個處長都在競爭副廳長的事,再說到自己和張廳長目前的關系,老廳長便什麽都明白了。老廳長沒有說話,而是把雙手交叉在自己的腹前,頭靠在沙發上,他在閉目想著什麽。李玉田就那麽滿懷期待地望著老廳長。半晌,又是半晌,老廳長睜開眼睛感嘆一聲:“現在的人啊!”

老廳長似乎並沒有把話說破,慢慢站起來,背著雙手在李玉田面前踱了幾趟,然後才說:“我對小張也算有恩,要是沒有我當年向省委有關領導力薦,小張也不會當廳長,那時想爭廳長這個位置的人不下十幾個。”

老廳長說到這兒瞅著李玉田說:“小張現在還能聽我的話嗎?”

李玉田望著老廳長那張布滿老人斑的臉,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老廳長就笑一笑,又說:“你覺得我說話還能管用的話,我就試一試。”停了停他又溫和地說,“小李子,謝謝你這麽多年對我的照顧。”

李玉田從老廳長家走出來,被冷風一吹,他的心也涼了半截。其實他早就應該明白這次來老廳長家的結果,但他還是想把路走到底,否則他會更感到不安。此時,他更像一個溺水者,見到一片草葉也要抓上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