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天上班在電梯裏,老幹部處的處長李玉田見到了王副廳長。他一如既往地很熱情地和王副廳長打了招呼,王副廳長卻沒有什麽明顯的反應,只是很難看地動了動自己的嘴角,算是打過招呼。王副廳長的氣仍沒消,今天早晨,司機小衣按時把車開到了他家樓下,他一言不發地坐在車上,任憑小衣怎麽解釋昨天的事情,他一句話也沒說,最後小衣也不再說什麽。王副廳長望著小衣的後腦勺想:真是狗眼看人低呀!

老幹部處處長李玉田走進辦公室時,心情說不上好,也談不上壞,但是有些亂。他一時對自己的心情竟理不出個頭緒。王副廳長就要退休了,這他早知道,他們這些處長,對別的不敏感,對幾個副廳長的年齡卻了如指掌,哪位副廳長何年何月何日生,比記自己家人的生日還清楚。退下一個副廳長,對這些處長來說就是個機會,他們都期待著這一天早日到來。

王副廳長要退了,這對李玉田來說是個好事。老幹部處就歸王副廳長直接管理,況且,幾年前的王副廳長就是老幹部處處長,老幹部處有著培養人才的光榮傳統。還有一點就是,李玉田這個處長是王副廳長一手栽培起來的,換句話說就是,李玉田是王副廳長的人。在這之前,王副廳長曾對李玉田說過:“我退了,你是接我位置的第一人選。”李玉田就滿臉笑容地說:“謝謝王廳長的栽培。”私下裏,他從來不稱王為副廳長,而稱廳長。

李玉田也知道自己是王副廳長的人,也知道王副廳長會為讓他接班而想一些辦法。這麽多年了,這一點他心裏有數。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心裏對自己究竟能不能接上王副廳長的班越來越沒有底。不是王副廳長幫不幫忙的事,而是此時的王副廳說話的分量究竟還有多重這一點,不能不讓李玉田感到懷疑和擔心。

在機關這麽多年了,李玉田對這些很熟悉,也很有體會。在這之前,李玉田曾是老廳長的司機。在機關流行一句俗話:領導的司機半個兒。可以想象,司機和領導的關系非同一般。老廳長在當副廳長時,李玉田就是司機。這麽多年了,鞍前馬後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有苦勞也有親情。就在老廳長如日中天時,李玉田被保送到省委黨校初級班去學習了一年,結業以後,李玉田便順理成章地成了老幹部處的一名幹部。這在早些年前,這種轉幹方式很普遍,也很通俗。那時,王副廳長是老幹部處的副處長,後來又是處長,王副廳長自然也是老廳長的人。那時王副廳長過年過節的總往老廳長家跑,當時作為司機的李玉田大部分時間也是在老廳長家裏,隨時領受任務。王副廳長自然明白李玉田在老廳長家裏的地位,因此他和李玉田兩人關系很隨便也很親密。有時王副廳長在老廳長家待晚了,李玉田就用廳長的車送王副廳長,一來二去,兩人的關系就非同一般了。後來老廳長又把李玉田安排在王副廳長手下,兩人都明白這一切意味著什麽。

王副廳長當上處長時,李玉田就當上了副處長,那時的老廳長還沒退,後來王副廳長就當上了副廳長,很自然地,李玉田就當上了處長。不久,老廳長就退了,從那以後,李玉田一心一意地傍起了王副廳長這棵大樹。司機出身的李玉田深深地體會到跟對人的重要性。他一路這麽跟了過來,從一個司機成長為處級幹部,他沐浴了多少恩澤的陽光啊。

李玉田知道,再過幾個月王副廳長就要退了。在競爭副廳長這個位置的處長當中,李玉田清楚自己並沒有多少優勢。這時候,誰能幫忙很關鍵。李玉田還知道,現在的王副廳長不比當年的老廳長。老廳長在文化廳幹了一輩子,從科員一路幹到廳長的位置上,機關所有的副廳長和處長,差不多都是他一手栽培起來的。就是在老廳長退休前一天,他仍可以做到說一不二,可王副廳長卻沒有這樣的魄力。李玉田還不知道司機小衣昨天晚上那出戲,要是知道了,他會更加為王副廳長感到悲哀。也就是說,王副廳長現在自身都難保了,還能保他李玉田嗎?

現在說話有分量的只有張廳長,別說物色一位副廳長的候選人,就是提拔一個副處長,張廳長要是不點頭,也不會算數。李玉田知道張廳長的重要性,這麽多年了,他一直在想辦法把自己和張廳長的關系搞得親近一些,可不知為什麽,張廳長對自己總是不冷不熱的。此時的業務處室都歸副廳長們管,因此,李玉田沒有更多的機會和張廳長打交道。那時,王副廳長離退休還有一段時日,李玉田也沒想太多別的,只一心一意地聽王副廳長的話。

直到這時,李玉田才真正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要想接王副廳長的班,沒有張廳長的幫忙,那他只是白日做夢。他知道,機關有幾個處長都和張廳長關系比較鐵,比如辦公室的馬主任,計財處的徐處長等。當初王副廳長允諾讓自己接他的班,現在看起來只能算是一個順水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