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5/12頁)

果然,蘇婧婧接著訴苦道:“我現在也算是想開了,跟著你姐夫這樣的清官,就得做好受窮受苦的準備,也不能有什麽像樣的業余愛好。現在,我已經決定忍痛割愛,把這些藏品出手,卻又苦於一時沒有合適的渠道。前一陣,倒是不斷有文物販子上門,可是這個便宜能讓不認識的外人隨便占嗎?畢竟,這都是些貨真價實的寶貝,不是金錢所能衡量和交換的,唉!說了也不怕你笑話,陽城那邊要是有合適的熟人喜歡這個,你可以順便幫助介紹一下,就當婧姐我賣你個人情唄!”

“嘖嘖!這多可惜!不過,既然婧姐這麽信任和看重,我一定把這事放在心上。”黃一平沒容自己有半點猶豫,趕緊接過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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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用難得的空閑,黃一平在陽江呆了大半天,與蘇婧婧聊得相當投入,除了書畫、收藏,自然再次聽她聊了愛情與家庭。

這樣的聊天,於黃一平而言,當然並非無意義的閑聊。作為一個曾經滄海的秘書,他雖然努力告誡自己,不要存多少政治上的野心,盡量弱化仕途欲望,可是,眼下畢竟身在江湖,很多事並不能完全撒手,更不似流放黨校時那樣破罐子破摔。現在,既然重新回到市府,廖市長夫婦對自己又這麽好,自然應當充分利用好這種關系,既是報答對方,同時也為自己的前途做鋪墊打基礎。

通過這種看似漫不經心的閑聊,黃一平對廖志國夫妻有了進一步的熟悉與了解,而這種熟悉、了解,不光是針對喜好、特點,也包括了弱點與軟肋,有時後者甚至比前者更關鍵、更重要。廖志國的弱點是外表強悍,其實耳根子很軟,聽不得恭維話,其最大的軟肋便是“妻管嚴”。說得直白一點,他的這個市長官位,有一半話語權被妻子掌握,蘇婧婧對他具有絕對的制約。因此,黃一平靠近蘇婧婧,實質上等於貼近了廖志國,重新進入了權力核心。

對於自己在夫妻關系中的強勢,蘇婧婧一點也不諱言。

“當年你姐夫那樣窮困潦倒、土裏土氣,我能答應結婚絕對是他的福氣哩!”

“別看他現在當了市長,在你們陽城幾百萬人面前人五人六的,當初花了整整三年時間才追到我的哪!”

“要不是遇到姐姐我,他廖志國能有今天這樣的前途?充其量,不過是鄉下的一個普通鄉鎮幹部罷了。”

“為了他的前途,我做出了太多犧牲。如果不是為了他的工作,我現在也不會是這個樣子嘛!”

在不同的場合、不同的氛圍裏,蘇婧婧屢屢對黃一平如此抱怨。這種抱怨的前奏,無一例外是從回憶當年的戀愛故事開始,如果將其標注一個新聞化標題,似可名之《落魄王子與白雪公主》。

關於廖志國與蘇婧婧的故事,除了兩位當事人的直接敘說外,黃一平還聽過別的版本,是陽江官員在一起開會時的閑聊,雖然細節不盡相同,關鍵處倒也相差不多。據說廖志國當年發動愛情攻勢時,蘇婧婧正在大學裏讀書,前者底氣相當不足。試想,一個藝術院校的女生,長相盡管不是十分出眾,但由於從小在城市長大,又出身官宦家庭,清麗氣質擺在那兒,身邊終歸少不了成群追求者。那些追求者中,自然不乏趣味相同、相貌堂堂、門當戶對之輩,都是真正堪稱白馬王子的俊男。何況,蘇婧婧是家裏的獨生女兒,從小備受寵愛,也養成了說一不二的任性脾氣。按說,對於父親看好的這個土老帽兒,她完全可以置之不理。然而,正如俗語所言:一家不知一家事。此時的蘇家,也是一個特殊家庭。就在蘇婧婧初中畢業那年,母親因為一場大病不幸撒手而去。臨終前,母親最放心不下的是女兒,直到咽氣前眼睛都還瞪得老大。蘇老主席知道妻子的意思,一手擁著女兒,一手握著奄奄一息的妻子,動情而堅定地表示:“你放心,今生今世,我唯與女兒相伴,絕對不會給她找什麽後媽,讓她受半點委屈。”這一言,使老人終身未娶。

隨著年齡的增長,蘇婧婧慢慢體會到,父親作為一個中年喪偶的男人,在外邊政務繁忙、日夜操勞,回家後身兼父母兩職,確實非常不易。其時,周圍也有很多親友、同事、熟人,甚至包括省、市領導,頻頻勸說老人找個伴侶,蘇婧婧心裏也漸漸能夠理解與容忍,可父親就是一直不答應。如此下來,她便覺得欠下父親太多太多,更不知以什麽方式才能回報。恰此時,父親看上了廖志國,有意將他由下屬變成女婿。為了力促此事成功,蘇老主席一面動員廖志國主動進攻,一面苦苦勸導女兒不要被男人的外貌、家庭等表象所迷惑,選擇丈夫應當具有長遠眼光。正是在這種特殊情緒、心理、外力的影響下,蘇婧婧慢慢接受了廖志國。不過,她覺得多少有點屈從的意思,因此從戀愛之初就對廖志國頤指氣使,始終處於支配與強勢地位。直到現在,蘇婧婧經常當著家裏人的面,公開數落丈夫,即使黃一平這樣的秘書在場也不例外,廖志國則從來不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