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有官在身,不要輕易得罪人(第4/20頁)

作為女兒的史彤彤,為什麽要這樣懷疑自己的父親?僅僅是朱韻椰死相的可疑,僅僅是鄰居們提供的疑點?還是,在史荊飛高尚的靈魂裏,的確潛伏著一個只針對親人的惡魔?

更讓徐澤如感到懷疑的是,在海邊,如果史荊飛沒有大聲喊“別讓他跑了”,正在唇槍舌戰中占上風的章華熙會想到“跑”嗎?他如果不跑,會跌入海中而死嗎?如果這種推斷成立的話,史荊飛是不是故意提醒他“跑”掉而達到讓他自滅的地步,使掌握他“滅妻”證據的人如石頭一般永遠沉入海底?

徐澤如覺得渾身的熱血一齊湧上腦門,他為自己這樣大膽的推測而感到全身顫栗。

“爸!”徐澤如突然撲通一聲,跪在史荊飛跟前。他的胸脯激蕩地起伏著,分不清是身為一個警察卻為一個“罪犯”雙膝跪下而深感恥辱,還是為自己推心置腹的方法能否得到掏心窩子的答案而激動。抑或是在為真相大白之後,史徐兩個家庭是否還能繼續平靜安寧的生活而擔憂。

“爸,今天晚上這裏只有你、你視為掌上明珠的獨生女兒史彤彤,還有我——你疼愛有加的女婿,不管你和媽之間發生過怎樣的爭執,不管你和媽之間有過怎樣的心結,但是蒼天在上,請你今晚對你的女兒、女婿,對你唯一的親人,掏出心窩子裏的話……”

史荊飛痛苦地蜷縮著。如果說章華熙的居心叵測讓他不屑爭辯,可是女兒、女婿的質疑令他痛徹心扉。難道他的為人就是這樣失敗?難道他處事就是這樣差勁,連女兒的起碼信任也得不到?

“爸,拍拍你的心,想想死去的媽媽,再看看彤彤生不如死的掙紮,你一定要講內心話,媽到底是怎樣死的?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只要你講出真心話,我保證我和彤彤還是一如既往地孝順你,尊敬你……只是,只是你千萬不要讓我們對任何事情、對任何人總是懷抱著猜疑,讓不信任從此淹沒我們的生活……”

史彤彤在一旁淚眼朦朧地不斷點頭。

史荊飛蜷縮在沙發上,女兒撕心裂肺的哭喊被看不見盡頭的濃重黑夜吞噬,他平素最疼愛的女兒、女婿此刻軟硬兼施,一起質疑他的“滅妻”之嫌。

現在,他必須強迫自己憶起那個殘酷的清晨,回憶起那個充滿血腥味道的微涼的清晨。史荊飛多麽渴望那是一個與他毫不相關的故事,多麽渴望那個清晨只是他的一個噩夢。但是,那個冰涼的殘酷清晨讓他無處逃遁。

“其實,我和你媽真的沒有爭吵過,年輕氣盛時都不曾對她用過重言,怎麽可能到了這一大把年紀還對她施加暴力?你們應該比我更清楚你媽的個性,她聰明伶俐得讓人恨不能將整個世界都給她還不夠,我又怎麽舍得對她施加暴力?”史荊飛緩緩地開口,滑落到滄桑細紋裏的竟是他的淚,這是彤彤第一次看見父親流淚,“直到現在,我也和你們一樣,不願相信、不想接受你媽已經去世的事實。我近來時常思考著,一個人的生命就是這樣渺小和脆弱嗎?”

“可是,如何能讓我們相信,這樣的一根小小竹枝能吊死一個人呢?”徐澤如站起來,掀開垂在一側的窗簾,從窗框上拿下來結束韻椰生命的“罪惡”之棍,上面的橡皮筋還原樣套在竹棍上。

史荊飛凝視著“元兇”,也頗感詫異:“是啊,我也解釋不清楚!只記得那些天,因為文柳礦難的緣故,我到礦難現場指揮救災……”

“哦?媽出事之前,你就從青龍湖出來了?”史彤彤忍不住插話道,這是她第一次冷靜地意識到,原來父親當時所處的環境並不是她想象的那樣,原來他不是怒氣沖沖從青龍湖出來向母親“興師問罪”。

“是的。經過各方齊心協力的搶救,礦災終於得到了有效控制。當時姚副市長及省公安廳時俊副廳長憐我很長時間沒有回家,所以讓我先回家去看看……

“當我興沖沖打開家門時,家裏卻冷冷清清。我稍一思考,韻椰在雲海沒有多少親朋好友,除了去親家家裏,還能去哪兒聊聊天、解解悶,尋找一點溫暖呢?於是,我就給親家打了個電話。

“親家接到我的電話後,對於我的歸家很驚喜,可對於韻椰的消失也同樣感到吃驚。我們在電話裏分析了良久,感覺到韻椰唯一可去的地方,大概只有雀兒崖的老宅子。因為她是那麽自尊的人,在一籌莫展之際,她寧肯躲到寧靜的老家,讓自己冷靜下來,從容面對外面的流言蜚語。

“如果當時,我打個電話讓司機送我回老家,或者我能主動打電話先問問老家的人,也許你們今天就不會有這樣的懷疑。可是,司機那幾天奔波於文柳礦災,也很疲勞;二則我們全家從雀兒崖搬出來已經幾十年了,自你姥爺、姥姥去世之後,我們極少回去,老家的鄰居也都不太認識了!當然,更重要的是,我還是‘披荊戴罪’之人,又有何德何能去興師動眾?於是,我用冷水抹了一把臉,坐上了最早的一班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