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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安邦輕輕地掩了門,靠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最近,他老是失眠,心裏不定。魏燕說:“都這一把年紀了,幹脆也別幹了。提前退了,多好!反正工資也少不了。”

魏燕這話說得有點道理。黨校情況比較特殊,是事業單位。但是,其中又有一部分人,是比照公務員執行。因此,黨校的工資分成了兩塊,一塊是以職稱來論工資,另一塊是以級別來論工資。丁安邦雖然級別是正處,但是他拿的工資仍然是教授的工資。工資執行有個最基本的原則,叫就高不就低。你靠向哪一邊工資高,你就靠哪一邊。教授的工資遠遠高於正處的工資,也高於副廳的工資。當然,這僅僅是指正工資這一塊。正處,副廳,這些級別背後,更重要的是一些灰色的收入,甚至是黑色的收入。還有就是你到了這個級別,你就完全有可能得到的順理成章的不灰不黑的收入……因此,單純按工資算,丁安邦升與不升,沒有區別。就是現在退了,他的教授職稱到了一定年限,還得往上加工資的。魏燕這樣說,當然不僅僅是工資,更多的是她看到丁安邦最近消瘦了,肥胖的大腦袋小了一圈。而且,馬國志的情況,也多少讓她有些擔心。以前,她是主張丁安邦“保位”,現在,她是一門心思主張丁安邦“保身”了。

“安邦哪!”走廊上傳來了聲音,丁安邦一聽,這聲音如此熟悉,卻一下子想不起來了。他從椅子上站起來,就往門邊走。就在他拉開門的一瞬,他看見了一張清臒的笑臉。

“魯……魯教授!”丁安邦有些激動。

魯飛白笑道:“沒想到吧?安邦!”

“是沒想到。”丁安邦上前扶了下魯飛白,請他在沙發上坐下,然後道:“怎麽也不提前通知一下,我好準備。魯教授,剛到?”

“是啊,剛到。這兩天在家沒事,就出來走走。這不,就走到這黨校來了。進門時,門衛都不認識我了。是啊,快10年了嘛!”

“是快,都十年了。”丁安邦給魯飛白泡了茶,也坐下,看了魯飛白一會兒,說:“魯教授過得好啊!還像10年前一樣。”

“我當然能過好。安邦哪,我現在可是典型的有閑階級。什麽也不太想,但什麽也都想想。不過,再不像年輕時候那樣想得太上心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想那麽多幹什麽?我聽說馬國志成了植物人了,是吧?看看,這人就是心機太重,到頭來……唉!”

丁安邦點點頭,魯飛白是黨校的老教授,丁安邦來黨校時,他是教務主任。這人性子單純,不僅教學好,而且對人更好。丁安邦剛到黨校時,一直就是由他帶著。丁安邦至今還記得,魯飛白就香樟給他上的那堂人生課。10年前,魯飛白離休回到了老家,從此兩個人就再也沒見過面。雖然一直在老家,看來魯飛白對黨校的情況還是很了解的。丁安邦握住魯飛白的手:“魯教授啊,我一直就敬重你淡泊名利!可惜現在像您這樣的老先生少了。唉!我們都……”

“人各有志嘛!”魯飛白哈哈一笑。

丁安邦也笑了,問魯飛白:“怎麽突然想起回黨校來看看?”

“我的一個孫子在南州,昨天結婚。我是來喝喜酒的,喝完了,他們留我在南州住幾天。閑著沒事,就轉到這兒來了。變化很大啊!至於黨校的那些情況,也是他們告訴我的。我沒想到,黨校這麽個清凈的地方,也有腐敗。沒想到啊!”

“是吧?”丁安邦有些尷尬,他換了個話題,問魯飛白平時都在老家幹些什麽?一個教授,回到了山村,還適應不?

魯飛白撚了撚胡子,說:“你看我,像不適應嗎?不適應怎麽待了10年?其實很簡單,把自己當做山村中的一個普通的人,就行了。就像有個故事所說的,先倒空,再裝滿。我回到山村,也是先把自己給倒空了,然後再慢慢地把山村裏那些東西裝進去。這一倒一裝,不就跟山村融為了一體?現在,我可不是什麽教授了,而是一個典型的老農民了。”

“難哪!”丁安邦嘆了口氣。

魯飛白便又問到黨校的其他一些老同事,其中有幾個已經過世了。說著,兩個人便有些黯然。好在湯若琴過來了,告訴丁安邦舒科長他們事已辦完了,中午就在一號,再有半小時就……丁安邦問湯若琴:“這……魯教授,你不認識了?”

湯若琴盯著看了會兒,才道:“是啊,魯教授!我還……好像比從前過得更好了。我真的沒認出來。”

魯飛白笑道:“認不出來才對。一點不變,怎麽可能呢?當時我回去的時候,你才剛剛添孩子吧,啊!”

湯若琴說:“是的,是的!”

丁安邦就對湯若琴道:“中午舒科長那邊,我就不一直陪了。等會兒你安排一下,我請魯教授單獨吃個便飯。看看還有沒有其他老同志在,如果有,也喊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