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職江南,赴任之時遭“冷遇”(第3/4頁)

與宿舍比較,辦公室的設施相對要齊全一些,但也十分簡陋。辦公桌桌面掉了好大一塊桌皮,讓它新來的主人很掉面子。對面坐著一位已經退線的老領導,不常來,桌面上積滿了灰塵。桌上沒配電腦,我找老童,老童說:“政府辦沒這筆經費,副市長的電腦都是自己想辦法找別人贊助的。”沒辦法,我只得再次向章局長求援。章局長把他自己家裏的筆記本電腦借給了我。

這一借就是五年。

待我調離江南去歸還電腦時,已退二線的他笑道:“配置太低了,當廢品賣200塊錢都沒人要,送給你作個紀念吧!”

當然,這都是後話。

住宿和辦公的問題勉強解決了,吃飯和交通卻成了難題。過去市委、市政府招待所沒有改制前,領導在那裏開了個小食堂。後來,招待所賣給了一個浙江老板搞開發,市裏的“空降領導”便失去了開灶之地,只能到處蹭飯。權力大的不用發愁,餐餐都有人請,權力小的就有些可憐了,只能到其他機關去搭餐,每天敲著缽子擠食堂。後來,市委領導對兩辦負責人說:“讓一個縣領導在外面蹭飯太沒面子了,還是辦個食堂吧。”兩辦一合計,把食堂開在了縣農辦。農辦領導求之不得,一來經費上不會吃虧,二來辦事拉關系方便。

我去的時候,領導食堂剛辦起來不久,這便是我到江南以後碰到的最大幸事。即便如此,我還是嘗到過蹭飯的滋味。沒辦這個食堂的時候,“空降派”領導們都覺得不方便,真的開起來了去的次數卻並不多,經常去吃晚飯的只有我一個人。如果有剩菜剩飯,我會讓炊事員幫我熱一熱對付對付;如果沒飯了單獨為我一個人做飯,我怕給人家添麻煩,便往往會跑到街上吃蒸菜。

有一次,我像往常一樣上街去解決晚餐,路過一家飯店時,碰到某局的一個股長和另外幾個不認識的人,在飯店前坪擺了張桌子喝酒,股長很熱情地給我裝煙,問我吃飯沒有,我覺得一個縣領導在大庭廣眾之下大吃大喝影響不好,便撒了個謊說吃了。他說,吃了也沒啥,再喝幾杯酒吧?我婉言謝絕了他的好意。其實,那個時候我的肚子真的很餓,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吃的問題因為食堂的開辦而變得不成問題,但交通工具卻成了一個大大的難題。我家離江南有四十多分鐘的車程,如果政府不安排車輛就只能坐公共汽車上下班。我找到老童和他探討這個問題。老童對我說,政府辦沒有車,有什麽事秘書科臨時安排調度,誰用車誰加油。我問:“那費用怎麽辦?”老童答:“不知道,要請示柳市長。”我又問:“我上下班怎麽辦?”他回答得很幹脆:“你可以搭家在雲夢的幾個領導的便車,否則就只能搭公共汽車。”

“搭‘回頭的’拼車也不錯呀,15塊錢一個人,坐滿就走,很方便的。”末了,他又補上一句。

我很無語地走出了他的辦公室。

說實話,初見老童,他給我的印象相當惡劣:冷漠、欺生、吝嗇,甚至有些盛氣淩人,給人的第一印象是,除了市長和常務副市長,他可以淩駕於其他所有副市長之上。雖然我對他不滿,但我還得給他賠笑臉,畢竟他是地頭蛇,得罪不起呀!我不明白,市長為什麽會安排這樣一個五十大幾又不會來事的老同志來做辦公室主任。我更不明白,我一個掛職的幹部,他為什麽要給我下馬威。

這個問題,直到離開江南前,我才找到了完整的答案。

其實是我誤解了老童。他是一個有傲骨的人,在官場上混了多年,不唯上,不諂媚,同他一批的政府辦主任在縣級領導崗位上都幹厭煩了,他還在政府辦主任的崗位上磨蹭,連個副處級待遇都解決不了。照常理,人大換屆政府辦主任是當然的人大代表,人家勸他提幾條藍蓋芙蓉王香煙到各代表團走一走,他死活不肯,情願不當這個代表。結果不出意料,他當然落選,成了江南有史以來第一個落選人大代表的政府辦主任。

落選就落選,他毫不在意。在他眼裏尊嚴比權力重要。因為太維護尊嚴,他居然很少開口找市長追加政府辦的辦公經費,要維持正常運轉只有一個辦法:摳。因為太維護尊嚴,他常常“目中無人”。在他眼裏只有朋友沒有領導,尤其像我們這些掛職的年輕幹部更沒放在眼裏,初來乍到受到他的冷遇自在情理之中。我在江南待了五年之後即將離任之時,第一個打電話要請我吃飯的居然就是這位讓我曾經寒心透頂的老童。此時,他已“撿漏子”去政協當了副主席(前任因腐敗落馬了)。席間我問他:“依你這個脾氣是怎麽混了個副縣級的?”他道:“那些混到了副縣級的未必就比我強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