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職江南,赴任之時遭“冷遇”(第2/4頁)

江南人還有一句來客必做宣揚、敬酒必用的句子:“一lia子”,俗稱“一江南單位”,即“一丁點”的意思。雲夢市委書記張文昊到江南視察,江南當地領導敬酒:“給您只加一lia子。”張書記揶揄道:“江南人總是喜歡說一lia子一lia子,什麽時候能夠變得大氣一點?”

張書記一語點破了問題的實質。文化胸懷的廣度,決定了經濟思維的寬度。江南總是把經濟落後歸罪於雲夢市把大型國有企業雲煉、南化劃給了大廠區,卻從來不從文化層面去進行反思。雲煉、南化的劃出,固然影響了江南的發展,但不能夠成為永遠的借口。為什麽江南在經濟上處處被動挨打?有兩則坊間傳說很能說明問題。一則說的是上世紀90年代中期,雲嶺煉油廠想把生活區建在江南,江南的領導說:“不行不行,上萬人吃喝拉撒,得好多柴米油鹽對付,莫把江南的物價搞高了。”結果,這個項目建在了長河經濟開發區。

還有一則與啤酒有關。有一位福建人想在江南建一家年生產規模10萬噸以上的啤酒廠,江南的主要領導聞訊後,頭搖得像個撥浪鼓:“年產10萬噸?那要耗掉我們江南多少水?我們月谷水庫的水自己喝都不夠,還要保雲煉,不要不要!”福建老板一轉身,將酒廠落地在了河西縣……

文化的被動必然導致經濟的挨打,經濟的挨打很大程度上源於政治的混沌。很多年以前江南就是選舉“重災縣”,這裏曾經發生過震驚全國的唯一市長候選人落選“事故”;每次換屆,從票箱裏跳市長是經常上演的保留節目。跳出來的多,落馬的也多。所以,雲夢的市直機關幹部,大多不願空降“江南”,就怕換屆落馬。

離江南的地界越來越近了,我沒有一絲激動,反倒十分忐忑。一個政治生態如此惡劣的地方,是福是禍,對我而言一切都是未知數。江南市委組織部長在一家簡陋的餐廳裏和我們見了面。開飯前,雲夢市委組織部幹部二科的一名副主任科員,拿出文件例行公事般念了念,江南市委組織部長表示禮節上的歡迎,鼓掌之後端起酒杯就算辦了交接!

當我見到市長柳博溫時,已是一個月以後的事兒了。

按照政府辦的安排,我在家休息了一個星期。在赴任江南之前,我給政府辦主任老童打過一個電話,老童態度有些漠然。我問他:“住的地方安排好了沒有?”他有些不耐煩地答:“你來了就知道了,給你安排了一個最好的地方,住在市長樓下。”我遲疑片刻,又問:“我需要帶鋪蓋行李嗎?”他回答:“你帶也可以,不帶也行。”說完,掛了電話。

我如刺鯁於喉般難受。

我當然不可能帶鋪蓋行李。按照一般慣例,赴任履職的幹部報到的時候,如果住房沒有安排好,就會先安排到縣委或政府招待所小住,如果沒有招待所的,就在當地最好的賓館包一間房,一直住到騰出住房為止。這個時候是當地幹部和新任領導加深感情的最佳時機:先入為主,門好進。坊間經常會傳出某某領導和賓館的服務員或大堂經理有染的傳聞,如果屬實,一般都萌芽於這個階段。好在我到江南去的時候,縣裏的招待所剛剛改制變賣,政府辦又想省錢,加之我這個“空降官”是職級最低的,所以省去了這一段經歷。

這次我到政府辦去報到,連老童的面都見不到了。他派了個副主任接待我,那人帶我去看房,房子就在政府大院邊上,一棟兩層獨立小樓。上面一層住著市長柳博溫,下面一層被隔成了許多間供司機保安居住。分給我居住的那間房是用三膠板從市長司機住房中間隔出來的,間隔沒到頂,墊個椅子即可從門外翻進房內。

在我搬離那間房子之前,我經常忘記帶鑰匙,采取的就是這個方式進門。廁所在走廊上,是臨時改建的,一面是墻,兩面是窗戶,用報紙一糊簾子一拉,既當廁所又當浴室。看著這一即將供我拉撒的地方,我突然想起老童的那句話來:“給你安排了一個最好的地方。”我很納悶,不知道好在哪裏。想了半宿,似有所悟:樓上住著市長,對溜須之徒而言,的確是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地方。

可惜我偏偏不是。對於他的好意,我還是感到非常的寒心。

接下來的一幕,使我更加寒心。

政府辦給我準備的床,是一張地下作坊用很差的木板拼湊起來的席夢思。床上鋪了薄薄一層棉絮,棉絮上鋪了一張涼席,放了一個枕頭,外加一個缺門的衣櫃(前任女市長用過的舊物),一部新裝的掛式空調,這就是我在江南的全部家當。送我的司機眉頭皺得老高:“一沒書桌二沒電視,連冬天的行李都沒有,這日子怎麽過?”他趕緊給章局長撥了個電話,章局長讓他轉告我,叫我不要發躁,他明天帶辦公室主任來幫我置行李。第二天,他果真親自跑到江南來,幫我置齊了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