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謀潛規則下單純的我

沒能進大學深造,或許是我一生最大的遺憾。我在一篇帖子裏曾經抱怨。如果我早一點碰上司徒雷登,很有可能因為我與生俱來對漢字研究方面的天賦,而把我錄進燕京大學。然而,抱怨又有什麽用呢?現實是最缺乏同情心的,因其殘酷,讓人難以接受,又不得不接受。

這就是命運。

由於英語太爛,我注定成不了“漢語大師”。高考揭榜,我以七分之差被拒大學門外。父母苦苦勸我復讀,我死要面子,反問:“古今中外有幾個大作家是讀了大學的?比如高爾基……我就不信我不讀大學就拿不到諾貝爾文學獎!”那時,我的文學理想超越了我的政治熱情。

父母很無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我成為社會青年。接下來,我沒日沒夜拼命地寫作,寄出去的作品大都石沉大海。眼看著離諾貝爾文學獎的距離越來越遠,工作又沒著落,內心不知不覺出現了巨大的落差,由極度自信淪為了極度自卑。絕望中讀到了一則《招生簡章》:民盟雲夢市委開辦了一所向陽旅遊外貿職業學校,讀兩年發中專文憑包就業。文憑還在其次,能夠就業倒是我夢寐以求的事情。猶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我毫不猶豫地報了名。

學校沒有固定的辦學場所,經常從這所學校搬到那所倉庫。老師都是從各高校臨時聘請來的,同學年齡參差不齊,最年幼的甚至連初中都沒畢業。在這樣的學校就讀,始終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以至於許多年以後別人問我畢業於哪所院校,我總是羞於啟齒,只能含含糊糊地以修完自學考試本科專業的院校作答:湖北大學商學院。

很顯然,在這樣的學校裏,是不可能學到什麽專業知識的。日子倒是好打發。兩年時間一眨眼就混過去了,學校卻並未兌現承諾。父母到處求爺爺告奶奶幫我搞了一個招工指標,好歹將我安排進了湘山公園。公園主任很器重我,派我到島上最好的賓館——楓林山莊擔任總經理助理。剛上班就當了“官”,這讓我對美好的官場歲月,充滿了無限的憧憬。父母對這個安排當然是滿意的,他們希望我在這條“官道”上越走越遠。

每次回家休假,父母都會很關心地問我“混得怎麽樣”。我不願讓他們操心,總是回答說“很好”。直到那一年春節回家過年,終於露出了破綻。臘月二十九,父親早早地起床殺雞。他雖是一個骨科醫師,但對殺雞卻不得要領。殺第一只雞時,脖子都快割斷了,雞卻還能到處奔跑,雞血滿地,雞毛橫飛,甚是恐怖。我看不過去,淡淡地對父親說:“讓我來吧。”

母親很是疑惑:平常掃把倒了都懶得扶的人,還會殺雞?我苦苦地一笑,手起刀落,第二只雞哼也沒哼就斷了氣。母親意識到了什麽,問:“你跟誰學的?”我回答說:“在山莊裏學的。”

母親聽罷,眼淚嘩地就流了下來:“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呢?”不得已,我只好講出了事情的原委。

山莊總經理怕我對他的位置構成威脅,雖然骨子裏排斥我,但表面上卻裝出一副栽培我的樣子。我報到的那天,他拍著我的肩膀對我說:“你們這些大學生(他不清楚我的底細)是上面派來的,遲早是要接班的。要當好總經理,一定要熟悉每一個部門的作業流程,並懂得成本核算。這樣,你先從廚房開始,也不要你動手,只需細心觀察,搞清流程,懂得控制成本就行了。兩個月後再去客房部,客房部待一段時間以後再去動力部……”

總經理的這番話,讓我感動得一塌糊塗,我覺得他是真心想栽培我,仿佛兩年之後我就能從他手上接過重擔。在這種心態的驅使下,我幹得特別賣力。我不能給人留下一個懶惰和高高在上的壞印象。盡管總經理說不需要我動手,但我還是從殺雞、剖魚開始,積極地幫廚,沒想到這一幫就是半年。半年以後,換部門的事遲遲沒了下文。

我找人旁敲側擊地去打聽,總經理鄙夷地回答:“還真把自己當總經理在那裏搞,不曉得天高地厚!”不僅如此,他還跑到公園主任那裏反映我“大事做不來,小事不願做”。至此我才恍然大悟,權謀無處不在。看來,這個總經理的位置是遙遙無期了……在一個大霧彌漫的元旦之夜,我平生第一次喝下三瓶啤酒,號啕大哭一場,熬到天明之後,我走進公園主任的辦公室,以最快的速度辦理了停薪留職手續。一個月後,我進《雲夢法制報》當了一名記者。

因為文學的緣故,我很熱愛記者這門職業,“無冕之王”讓我找回了久違的自信。因為自信,所以陽光,可以說,當記者的四年,是我最開心也最驚心動魄的一段日子。我看不慣那些陰暗的東西。我一廂情願地把自己當成一個大俠,哪裏有不平我就會出現在哪裏。在雲夢新聞界我是惹官司最多的記者。我曾因披露國有特困企業制售假冒湘山金針茶遭到近200名職工圍困,嚇得家人大白天都不敢出門。我還曾因報道“警騙勾結連環騙車案”被人追殺,差點死於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