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的官樣年華,遭遇黑色幽默(第2/3頁)

我很心疼我的父母,讀書格外用功。我成績雖好,但性格卻不好,特別叛逆。只要老師在黑板上寫了錯別字,我就會毫不留情地當著全班同學的面,給他指出來,讓老師下不來台。一位民辦監考老師,在監考時用鞭炮驅趕在門外圍觀的小孩,被我告到公社教育組,結果他丟了飯碗……1978年,南化大隊小學撤掉五年級,我不願到很遠的地方去上學,便獨自一人拿著優異的成績單,跑到隔壁公社一所林場小學,找到校長要求轉學。校長佩服我的勇氣,竟破格收下了我,這件事曾轟動鄉裏。

不過,讓校長沒有想到的是,收下我等於收下了一個麻煩。有一次公社教育組在我們小學上公開課,語文老師教我們寫作文,題目是《我的理想》。老師點我的名問我:“你的理想是什麽?”我張口就答:“我要當總理!”而在此之前,我連班幹部都沒當過。

我的回答,令現場所有人大跌眼鏡,一致認為我是“碰了腦殼沒縫針”。其實,我當時的想法非常簡單,我當上了總理,父母就不會再受欺負、受窮。後來到了初中快要畢業的時候,我再次萌生了“要當總理”的念頭,而這一次動念,全是因為教育亂收費“惹的禍”。

1981年,父母落實政策返城,舉家遷回祖籍地相思縣郊鎮,在鎮上開了一家診所。四姐、大哥和我,轉入文勝中學就讀,除學費外每人還要交77元集資費,方能入學。這筆資金,對一個僅靠一家小診所度日的九口之家而言,絕對是一筆巨款。父母到處求人,希望給予減免,但沒有結果。開學一周之後,父母沒有湊到錢,學校教導主任毫不留情地將我們姐弟三人,趕出了教室。哥哥姐姐哭哭啼啼地背著書包,很沒面子地回了家。

我不甘心,躲在教室外的窗戶邊上,偷聽老師講課,越聽越傷心,撿起一塊石頭,在地上寫下了一首打油詩:“我家無錢又無權,豈能讀書焉?現在不如過去好,一人讀書七十七元錢!”結果,這首詩被教導主任發現了,他立馬通知我的父母,將我予以除名,理由是“道德品質敗壞,思想反動”。

父母無語,只好把我領回家去。失學的那些日子,我只能望著藍藍的天空發呆。我經常暗自流淚,痛下決心“要當總理”,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撤了那個教導主任的職務,讓天下讀不起書的人,都能走進課堂”。

現在回想起來,都有些辛酸,一個連課堂都進不去的人,如何能當總理?以至於許多年以後,我到江南分管教育,我最痛恨的就是教育亂收費。有一位被我撤了職的中學校長,找我求情,我狠狠地批評了他:“你知不知道,你的行為,極有可能毀了一位未來的總理?”

第三次想當總理的時候,我已進而立之年。1998年某雜志以《想當總理的年輕人》為題,報道了這一看似荒唐的事兒。當時萌生這樣的想法,源於一個新聞事件。1997年,我離開報社調回園林系統,為園林局長章文雄當秘書。章局長是一個事業心很強的人,整天為市委市政府領導不重視城市園林綠化而苦惱。我給他出了個點子,建議他站在局長的角度,在當地黨報上發表一篇署名檢討,采取輿論倒逼的手段,引起領導的重視。

章局長采納了我的意見,親自撰寫了一篇長達2700字的文章《看大連,想雲夢:關於園林綠化的檢討》。文章在《雲夢日報》頭版刊發以後,立即轟動全國,新華社等17家中央、省部級媒體跟蹤報道,雲夢市委書記親自撰文給予肯定。

然而,媒介認同並不等於政界認同,市裏一位主要領導認為,章局長的檢討中傷了他(有許多群眾致信給他,說該檢討的不是局長,而是市長),懷疑有人乘換屆之機使陰謀,便將他找去嚴厲地訓斥了一頓。我的策劃,以失敗而告終。

從這件事中,我深刻地洞察到了政治這個怪物的個性,開始冷靜下來研究我所面對的這個社會。沒人能夠理解我這與精神病人無異的怪異行徑。一個而立之年了連個股級幹部都還不是的平民子弟,憑什麽當總理?殊不知我有我的想法。

在我看來,當總理難,當一個十三億人口大國的總理更難,在一個國民具有嚴重依賴心理的國家當總理難上加難。我們絕大多數國民總把自己的生活和命運,寄托在“領導”和“組織”身上,確切地說,是寄托在總理一人身上,從來沒有想過假如我是“領導”、我是“總理”該怎麽辦?總理也是血肉之軀,他的承受能力也有極限。共和國的總理固然只有一個,但是,如果每一個中國人都能把自己想象成一個總理,站在總理的高度,為國家與民族的生存和發展出謀劃策,那麽,總理的壓力就會減輕不少,社會自然更加進步,國家自然更為繁榮富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