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絕大多數惡人,壽命都不長,根本原因在於,但凡是惡人,既有惡人要收他,也有善人要殺他。他的仇家太多,能夠保住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也有個別惡人長命百歲,實在是因為這類惡人行事極其謹慎,自我保護工作做得好。馬震天基本也屬於這樣的人,他從來都不會輕易相信別人。

王家算是洪江的世家,望族,王子祥又是長門長孫。王子祥本人有三兄弟,其父有兩兄弟,不論更遠的,單是這些人,在洪江就已經是大族。王子祥這一輩,仍然活在世上的,有五個人。其子侄輩,有幾十個,孫輩更是有幾百個。

王子祥去世的消息,由王順喜派人報喪給三個哥哥,又分別向族中各家報喪,一時間,族中婦女,靈前哭喪的,便有上百人之多。王順喜的窨子屋雖大,也容不下這麽多人,許多婦女,只能披麻戴孝,跪在外面。

偏偏天公不作美,午時三刻,下起了瓢潑大雨。洪江的排水系統設計雖好,但也經不起如此長時間的大雨,跪在王家門外的婦人們不僅全身淋得透濕,而且幾乎全都是跪在了水裏。這場雨,後來被洪江人傳得神乎其神,說王子祥活成了精,臨死還不忘警示家人,要多行善少作孽。可惜的是,王家子孫,沒有人能窺破此中玄機。

在此期間,有幾件大事,必須介紹。

第一件大事,王順清是朝廷命官,按照規定,應該丁憂。丁,據說是遭逢、遇到的意思,憂,自然就是指長輩之喪。自漢代開始,便有了丁憂制度,後來歷代,沿襲此制。丁憂制度非常嚴格,從得知喪事的那天起,二十七個月內,均為官員的丁憂期,即守制三年。丁憂期間,守制官員必須著孝服,吃住睡均在父母墳前,不喝酒,不洗澡,不剃頭,不更衣,停止一切娛樂活動。

丁憂制度,文武官員,處置方法不同。文官丁憂時間,從得知喪訊的那一日開始計算。其職位指定一人代理,皇上降旨後正式離任,真到丁憂期滿,向朝廷復職。武官則是給假一百天,原職不解除,丁憂期間的相關職事,由人代理。

王順清是武官,按照這種規定,自從得知父親去世的那一刻起,他便進入丁憂期,也就是居喪假期,汛把總署的相關工作,全部交給楊興榮。

此事急壞了古立德。古立德正和烏孫賈商議,開展一次大規模剿匪行動,王順清作為七品汛把總,自然應該由他來任前線總指揮。可王順清這一丁憂,若是再要他履行職務,那叫“奪情”。奪情的權力在皇上手裏,別說一個縣官,就算是再高級別的官員,也無權做這件事。

這件事,後來也被人們傳得神乎其神。洪江人說,王子祥早已變成了天上的星宿,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他早已經算準,王順清若是親自指揮這次剿匪,整個王家,將會因此遭遇大禍。在實在無力阻止的情況下,他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使得三子處於丁憂之中,因而逃過一劫。

事實上,王子祥確實在前幾天和三子王順清談過一次話,其中心意思,是要兒子辭官。兒子說:“這個官,不能辭。”王子祥問:“為什麽不能辭?”

王順清便和父親講道理。他很清楚,父親之所以要他辭官,是因為擔心。擔心什麽,父子倆心知肚明,所以,他沒有說。問題的根本在於,他現在還在台上,別人若是要查他,一方面,要看點同朝為官的面子,二來,他能在同一個地方當這麽長時間的官,沒點背景,肯定是不行的。他可以動用自己的靠山,做一些相應的事情。第三,他手中還有權力,別人查他,他既可以在第一時間得到信息,也可以反制他人。一旦失去了官職,他就是平民一個,只能任人宰割,他卻無能為力。

王子祥說:“那你就申請調離。”

王順清說:“那也不行。”

王子祥問:“為什麽又不行?”

王順清說:“爹,你一生沒有當過官,哪裏知道這當官的門道?當官的人,沒有人不是勢利眼。你在台上,他們把你當爹供著,一旦你離開,人走茶就涼。哪怕你到了別處做官,也是一樣。何況,你去別地為官,信息不靈,若是有人在背後搞你,你很難知道。”

王子祥最後說:“你說的這些,確實有你的道理,但我說的,也有我的道理。總而言之,你這個官,不能再當了,至於怎麽善後,你自己想清楚。”

王順清也想善後。這個問題,以前沒有想過,現在想,似乎為時已晚,身陷其中,難以自拔了。

沒料到,父親給他來了這一手。當時,他還沒意識到,父親這樣做,其實是既想救他,又想救四子王順喜,更是想救整個王氏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