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晚上,向天富突然跑到關隱達家來了。兩人在客廳裏扯上幾句,向天富喊應了陶陶說:“小陶,我同隱達去書房說說話,你沒意見吧。”

陶陶笑道:“我還怕你們搞同性戀?你們只怕還沒那麽前衛。”

向天富道:“還前衛?我同隱達,都成了西州最落伍的幹部了。”

進了書房,向天富臉就青了,說:“隱達,他媽的萬明山開始整我了。你知道,他同我有夙怨。我有話沒人說,找你扯扯。”

關隱達問:“他如何整你?”

向天富說:“準備讓我去黨校學習。”

“多長時間?”

“半年。”

關隱達就摸著萬明山的用意了。西州各縣市和部門頭頭中間,就關隱達和向天富資格最老,年紀卻很輕。兩人都屬於陶凡時代的人物。如果說有人想在西州市班子問題上弄些手腳,只有他們倆能量最大。關隱達卻是淡泊出了名的,沒人會再防範他。但向天富還很牛氣,他們縣裏工作居然幹得很不錯。不論市裏哪項工作評先進,總有他們縣的份兒。據說萬明山不想讓向天富太出風頭,有幾次都授意有關部門不要評他們縣裏先進。向天富卻跑到市裏拍桌子,把市裏的評比標準逐條背了出來。

關隱達不好多說,只問:“你找過孟維周嗎?”

向天富說:“找孟公子有屁用!我同他又不是兄弟!他同萬明山現在是又打又拉,互相利用。用萬明山的話說,就是動態平衡。”

關隱達笑道:“萬明山的動態平衡算是出名了。”

向天富憤然道:“憑萬明山肚子裏那幾滴墨水,去黨校學習半年,能記住個動態平衡,就算不錯了。有人說黨校學習,不過就是學習學習,休息休息,密西密西,聯系聯系。黨校真是個好發明,既可以用來培養幹部,又可以用來拉幫結派,還可以用來整人。”

關隱達說:“我最近聽人說了個段子,很有意思。各級黨校的校訓都是實事求是,而且都把這幾個字立在進門處。我們省委黨校不正是這樣?一塊大石頭,就像個影壁。進門後,得繞過這個影壁。教學樓正好就在影壁後面。有人就說,領導幹部們進黨校是,迎著實事求是走去,繞過實事求是而行,背著實事求是學習,離開實事求是工作。”

向天富本是很不高興的,卻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這個段子很經典,把我們幹部中間存在的問題講準講透了。”

關隱達問:“你打算怎麽辦?”

向天富搖頭道:“我是一籌莫展。”

關隱達說:“本來,孟維周那裏,我是可以去說說的。管他有用沒用。但我仔細一想,又說不得。他們說不定很忌諱我倆,我如果出面說話,他們就會把我倆假想成一股勢力了。這樣一來,對你就更不利。再說,雞肚子不知鴨肚子事,天知道孟維周又是什麽想法呢?”

向天富點頭說:“隱達你說得有道理。好吧,萬明山如果硬要做絕了,我會讓他有好看的。我仍是人大代表,人大會總得讓我參加吧。”

關隱達勸道:“天富,你該忍就忍。”

向天富說:“我們不說這個,不說這個。你就沒什麽想法了?”

關隱達說:“我早就沒什麽想法了。正是俗話說的,命裏有終須有,命裏無莫強求。孟維周我是看著他參加工作的,他成天跟在我屁股後面叫關兄。當時他極不老成,說得說不得的亂說一氣。誰想到他會當上市委書記呢?現在你看,他見了我,先打個哈哈,叫聲老關,嘴巴就閉得天緊。”

向天富譏諷道:“市委又出台個英明決策,決定派些幹部去企業掛職鍛煉。時間正好也是半年。不知是誰想出的高招?”

關隱達說:“地委辦那幫刁參謀想不出這麽高的點子。他們人沒到那份兒上,思路就上不到那麽高的層次。我想,這不是孟維周的點子,就是萬明山的點子。”

向天富討厭萬明山,就說:“萬明山沒這麽聰明。”

“那麽十有八九是孟維周的主意。不愧是張兆林的高足啊!”關隱達嘆道,“我正為難哩。我的一位副主任上了名單。我們那裏都是一個釘子一個眼的,抽誰去都不合適。關鍵是誰都不想去。”

“我如果不是縣委一把手,他們只怕還會派我去企業掛職鍛煉哩。”向天富冷冷地笑了聲。

關隱達說:“我看了看名單,去省外的就王洪亮一人,去省內其他地市企業的兩人,其他都在本市內企業。聽說王洪亮是真的想下海算了,證券公司是高薪請他去。”

“王洪亮什麽人才?不就是萬明山的把兄弟嗎?”向天富很是不屑。

關隱達說:“這事已傳得沸沸揚揚了,都說那家證券公司老總是王洪亮很要好的同學。現在哪裏都玩圈子,無非就是同學圈子、老鄉圈子、戰友圈子、把兄弟圈子。政界、企業都一樣。奇怪的是王洪亮既然想走了,市委卻不免掉他的局長職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