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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實在想不明白,這是一篇什麽文章。擺在桌面上講,幹部掛職意義重大,他不能提任何意見。他自己是官場中人,卻在感嘆官場套路的虛偽:事情總是先決定好了,再在程序上從頭做起。已經決定我去掛職了,還用得著在常委會上正式建議嗎?不如直接宣布決定!李濟運望著桌上的兩盒茶葉很不順眼,拉開抽屜哐地丟了進去。又想起熊雄講的猴子采茶,真是荒唐!山裏哪裏還有幾只猴子?都到城裏動物園掛職去了!

常委會上,熊雄提出派李濟運去省交通廳掛職,沒有人提出不同意見。只有明陽和朱芝不說話,別的常委都向李濟運表示祝賀。會後,朱芝跑到李濟運辦公室,說:“你自己真願意去?沒有意義啊!”

李濟運說:“你沒看出來?熊雄不希望我在縣裏。”

“為什麽?”朱芝大惑不解,“你們原來是很好的同學啊!”

李濟運苦笑道:“此一時彼一時也。”

朱芝又惱又氣,說:“你怎麽這麽軟弱?去不去由你自己啊!”

李濟運說:“說句心裏話,我對烏柚也有些心灰意懶了。熊雄完全變了個人,我怎麽也沒想到。再一起共事,終是難受。”

朱芝沉默半晌,擡頭問道:“你就把我一個人放在這裏?”

李濟運一時無語,臉上發燒。朱芝對外人難免要擺出架勢,但終究是個小女子,遇事很容易慌張。朱芝果然就說:“我也沒理由要求你什麽。只是你走之後,我連個商量事的人都沒有。”

李濟運說:“你越來越成熟了,你能力很強,要相信自己。”

“我平時想著凡事有你幫忙,心裏就有底。”朱芝低著頭。

李濟運嘆息著說:“事情已經由不得我了。他執意讓我走,我賴在這裏也沒有意思。”

朱芝眼睛紅紅的,再沒說什麽就走了。李濟運不能挽留她,也沒幾句有用的話說。他最近腦子裏總是亂七八糟,很多事情都想不清楚。他跟熊雄的同學之誼,莫名其妙就變味了。

李濟運周末回了趟鄉下。他一個人去的,想自己清靜清靜。他告訴家裏,將去省裏掛職,說不定就留在省裏了。家裏沒人聽了高興,倒像他逃跑了似的。李濟林說得更直:“哥,你走了,我們想依靠你,一點指望都沒有了。”

李濟運說:“我是去省裏工作,又不是判刑了。”

李濟林又說:“發哥家出了那麽大的事,賠了那麽多錢,家裏還是富裕。”

李濟運聽著火了,說:“不要只知道錢!發哥人都不見了,旺坨還在牢裏!”

李濟林向來不怕沖撞哥哥,說:“你真有本事,就應該救人家!鄉裏人都說,要是換你出事了,發哥肯定救你了!”

弟弟說到李濟運的痛處,叫他大為光火。弟弟說得其實沒錯。發哥有匪氣,也有霸氣,很講義氣。李濟運知道自己的弱點,說得好聽是寬厚善良,很多時候卻是懦弱可欺。

“有事打個電話,馬三的人十分鐘趕到,110半日到不了。”媽媽在旁沒頭沒腦地說。李濟運心想這老娘事事充能幹,實在是越來越糊塗了。他想那個收保護費的馬三,遲早是要出事的。

李濟運回到城裏,晚上約熊雄說說話。熊雄聽他電話裏語氣很低沉,猜他必定有要緊的事,必定又是麻煩的事,就想推托:“李主任,明天上班時再說行嗎?”

李濟運說:“我想晚上說,最好是上你家裏說。”

熊雄見推不掉,就請他到辦公室去。熊雄同劉星明風格不同,晚上多待在家裏看書。劉星明晚上卻喜歡坐在辦公室,始終是日理萬機的樣子。李濟運並不急著上樓,獨自在樓下散步。望見熊雄辦公室的燈亮了,他才上去敲了門。熊雄不抽煙,總關著門,開著空調。

熊雄說:“李主任,什麽重要的事,過不得夜嗎?”

李濟運說:“我怕過了夜,又不想同你說了。”

“那我就不明白了。”熊雄望著李濟運,目光看上去很遙遠,“李主任,你我之間應該無話不談。”

李濟運抽出煙來,看看門窗緊閉,又塞進去了。熊雄也不說讓他抽,還只是遙遠地望著他。李濟運也往後面靠靠,似乎兩人的距離更遠了。他說:“熊書記,我想談四件事。”

熊雄笑笑,說:“事還不少嘛。一件件談吧。”

李濟運說:“第一件事,就是李濟發失蹤案。他的失蹤我想同桃花溪煤礦事故調查有關,可能同劉星明案子也有關。他有個材料,檢舉了劉星明,也申訴了煤礦事故處理的冤屈。他說這個材料復印了很多份,我估計上面很多領導和部門都收到過。我這裏還有一份,可以交給你。”

熊雄忙搖手,說:“材料我先不接,你往下說吧。”

李濟運說:“我相信李濟發說的都是事實。可是,至今沒有看到劉星明的案子深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