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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雄見李濟運停頓了,便說:“繼續說吧。”

李濟運又說:“第二件事,劉星明回來了。”

熊雄眼睛突然鼓了出來,就像趙構聽說徽欽二宗南歸,忙問:“他回來了?他沒有事?”

李濟運知道熊雄聽錯人了,心裏卻是好笑。哪怕真是那個劉星明回來了,也不會趕走你這個縣委書記。他故意捱了會兒,說:“不是劉半間劉星明,是那個劉差配劉星明。”

熊雄顯然後悔自己失態,身子穩穩地躺在椅子裏,安如泰山的樣子,說:“哦,這個人聽說過。”

李濟運說:“他原來是鄉黨委書記,選舉會場上當場發瘋。他現在病好了,天天關在家裏。應該考慮怎麽安排,不然我擔心他又會瘋。”

“第三件事呢?”熊雄問。

李濟運說:“有兩個瘋子,舒澤光和劉大亮,關在市精神病醫院。這事我同你說過。”

熊雄說:“我記得。”

李濟運說:“你當時很激憤。”

“第四件呢?”熊雄問。

李濟運說:“第四件事,我還沒想好說還是不說。”

熊雄說:“沒想好,那就不說吧。”

李濟運便不說了。他原本想提醒熊雄,小心賀飛龍這種人,他是烏柚的黑惡勢力。但是,他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他剛才在樓下散步,想到了鐵腕人物葉利欽。總理基裏延科對葉利欽發出危機警告,葉利欽卻冷冰冰地說:一個總統用不著你告訴他如何運用權力!李濟運就想:不必自作聰明。可是上了樓,他想畢竟是老同學,還是提醒他吧。又見熊雄如此冷淡,他最後還是不說了。

李濟運說:“熊書記,我說完了。”

熊雄說:“李主任,你說的三件事,我只有一句話,請相信組織。”

李濟運簡直想拍桌子,但還是忍住了。他望著遙不可及的熊雄,冷冷一笑,說:“成省長是很大的組織吧?李濟發把信寄給了他。”

熊雄搖搖頭,說:“李主任,我們談論問題,最好不要提太多人的名字,尤其是上級領導。”

李濟運說:“我倆過去不是這麽說話的。”

熊雄點點頭,說:“你說得很對。過去我們只是清談,不需負責。現在我們必須對自己說的負責,當然不一樣了。”

李濟運眼睛望著別處,說:“你曾經還拔劍四顧心茫然啊!”

熊雄笑笑,說:“濟運兄,你不必諷刺我。我為什麽不多說,你這麽聰明的人,未必想不透?”

聽熊雄對他再次稱兄,李濟運心頭居然熱熱的。熊雄又不再說話了,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似笑非笑地望著他。李濟運突然明白,熊雄真不能多說。李濟發失蹤案公安還在調查,熊雄說與不說有什麽意義呢?桃花溪煤礦事故的處理,省市煤炭部門早就介入,縣裏無權橫插一杠。劉星明案子要是深入下去,肯定還會有說法。何況查案子相當復雜,沒有證據而只憑推斷,沒法反映情況。檢舉材料既然有關部門都有了,熊雄不必再拿一份。熊雄剛到烏柚來,也沒有精力陷進具體案子。李濟發的家屬有權上任何地方告狀,縣裏卻沒有理由平白無故替他鳴冤叫屈。劉星明的工作安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劉星明自己都覺得很難辦,誰能想得出好辦法?舒澤光和劉大亮,也許更是棘手。這事只要鬧出來,立即就是天大的醜聞。外界不明就裏,會朝烏柚官方萬箭齊發。熊雄新來乍到,自然不願替人受過。

李濟運想今天約熊雄說話,真是多余。他站起來,說:“熊書記,我不再說了。你休息吧。”

熊雄說:“你先回去吧,我過會兒再走。”

幾天之後,李濟運在大院碰見劉星明,喊道:“星明,在外面走走?”

劉星明站住了,目光直直地望著他,說:“有空嗎?說句話。”

李濟運說:“有空啊,去我辦公室吧。”

“不了,就在外面吧。”劉星明把李濟運引到院子外面,站在樹陰下,“濟運,我這幾天又糊塗了。”

李濟運聽著就害怕,說:“星明,你知道自己糊塗,肯定就不糊塗。”

“真的,我糊塗了。”劉星明頭上汗珠子往下滾,“我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癲子。舒澤光和劉大亮明明不是癲子,卻關在瘋人院裏。那我是不是真癲過呢?”

李濟運說:“星明,你別亂想了。你的病美美可以證明,美美你應該相信吧?”

“那舒澤光和劉大亮怎麽解釋?怎麽解釋?”劉星明偏著腦袋用力點頭,好像硬要從耳朵裏倒出答案。

李濟運不能多說,只道:“醫院診斷,他倆患有偏執性精神病。”

“我聽說他們是因為上訪。”劉星明瞪著李濟運,“你把他們送進去的。”

李濟運額上也冒汗了:“星明,你不要聽別人亂說。我看你的病好了,我真的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