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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雄笑道:“真有這樣的壺?那我們改天買幾把來,縣裏的接待水平肯定要更上層次!田廳長您放心,我真有那壺啊,只用來接待外國鬼子!”

田副廳長故意罵人,說:“真是沒見識,哪見外國客人這麽鬥酒?我們這叫野蠻!別把野蠻當豪爽!”

熊雄知道田副廳長的性格,道:“哪天田廳長下來,我們學文明了,您肯定要批評人了!”

田副廳長又道:“那個良心壺,據說是哪個朝代的文物,現在復制出來做旅遊商品出售。說明我們古人老早就開始酒桌上整人,煞費苦心啊!”

李濟運兩耳的聲音忽近忽遠,還伴有啦啦的響聲,有些像在北京聽到的鴿哨。秋天北京的天可真藍啊,成群的鴿子掠空而過,啦啦啦啦地響。猛聽有人說:濟運不止這個量!李濟運這才知道自己合上眼睛了。

他睜開眼睛,說:“我醉了,真的醉了!”

他真的喝醉了,可又不能讓人小看。酒桌上越說自己醉了,人家就不相信你醉了。他想證明自己真的沒醉,便舉起酒杯,望著熊雄道:“田廳長是我的老書記,您是我的新書記。還要敬您一杯!”

熊雄說:“濟運,要敬,在座各位你都要敬。一來你是老弟,二來你鴻運當頭!”

田副廳長大手一揮,說:“酒到盡興止!你們就不要欺負小李了!”

李濟運聽這話差點要哭了,自己都不知道是感動還是心裏真有委屈。無論如何,同酒是有關系的。不是喝酒,他也不容易被感動,心裏有委屈也會咬牙受著。李濟運拿餐巾紙把額上的汗和眼角快滲出來的淚水,稀裏糊塗一把揩了,笑道:“田廳長,您關心我,在座各位領導也關心我!”

田副廳長卻拿出老大架勢,說:“我看他們就是有些欺負人!告訴你們,俗話說得好,欺老莫欺小!”田副廳長越是聲色俱厲,滿桌的頭頭腦腦越是哈哈大笑。他們越是哈哈大笑,就越能襯托田副廳長的風範:既幽默風趣,又體恤部下。

熊雄笑過之後,很認真地望著李濟運說:“李主任,田廳長是把你相準了,你日後必成大器!”

田副廳長笑道:“我也不是神仙,別給我戴高帽子!反正年輕人前程不可限量,你要欺負就欺負我這老家夥,年輕人是欺負不得的!誰知道人家會發達到什麽地步?到時候你後悔都來不及!”

熊雄又道:“田廳長不光會相人,更會相己。報告廳長,我剛調來時就聽說過一個故事,到您這裏求證一下。”

田副廳長稍稍凝神,馬上意識到了,微笑著問道:“你是說家鄉的變化很大吧?這個故事在省裏很多廳局流傳。在我們廳裏,有說是張三的,有說是李四的。”

熊雄說:“我聽說的是廳長您!”

省廳辦公室的吳主任馬上插話:“完全是扯蛋!我十多年前就聽過這個笑話。田廳長人隨和,有些人開玩笑就放肆了!”

李濟運酒醉心裏明,記得原先劉克強同他說過這個笑話。說不定田副廳長剛去時有人欺生,故意編故事嘲笑他。現在只怕誰也不敢把這個故事安在他身上了。看看這些處長們,只顧喝酒,沒人說話。他們的目光都隨著田副廳長轉,仿佛他身上有根無形的線,扯著處長們的眼珠子。剛才要不是熊雄說起這個笑話,吳主任也不會說話的。

田副廳長卻把大背頭往後一抹,很認真地說:“我離開烏柚也有七八年了,家鄉的變化真的很大啊!來,敬你們一杯,這都是你們的功勞!”

熊雄忙說:“要敬,也是我們一道敬您!一來都是您打下的好基礎,二來我們也都是按照您的思路辦!”

田副廳長聽著這話自是高興,但也知道這都是場面上的話,便自嘲道:“喝酒喝酒,我們不搞個人崇拜好不好?”

大家又只道田廳長真是太幽默了。田副廳長放下杯子,很認真地說:“我這話不是客氣,你們真是辛苦了!一個地方,工作好壞,關鍵是看班子如何。我同你們市委領導多次交換過意見,我覺得你們這個班子是很好的!熊雄,你是新來的,要好好珍惜這個班子的團結。”

田副廳長說這話的時候,酒桌上鴉雀無聲,有些像開那種很嚴肅的會議。官場上聊天就像放風箏,不管怎麽開玩笑,也不怕話題跑到九霄雲外去,總有一根繩子暗暗拉著。關鍵時刻掌握風箏的人把線輕輕一拉,局面又一本正經了。這種氣氛,拿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話說,一會兒團結緊張,一會兒嚴肅活潑。

飯局熱熱鬧鬧結束了,熊雄領著縣裏十幾個頭頭兒,前呼後擁送田副廳長回房休息。早有服務員站在電梯口,拿手擋著電梯門,不讓它關上。那門卻像小孩子頑皮,想伸出頭來看稀奇,不時地往外探。李濟運很想說那服務員,真有些笨,按住開關不就行了。大家停下來講客氣,握手拍肩打哈哈,電梯門往外一蹭一蹭的。田副廳長說:“大家都累了,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