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第2/8頁)

李濟運說:“那你自己也完了,成省長也會遷怒你的。再說行賄受賄都是罪。”

李濟發說:“人活一口氣,真到那步了,我什麽也不怕了。拜托兄弟一件事,我怕官官相護銷毀證據,我把錄音復制了很多份,每份都附了錄音的文字整理。你拿一盒磁帶,萬一你用得著就拿出來。”

李濟運沒有接過磁帶,只說:“發哥,這是一坨火,誰拿著都燙手。”

李濟發說:“濟運,你只是拿著,你可以不拿出來,你也可以銷毀。”

李濟運拿了磁帶,告辭出來了。晚上,劉星明打了李濟運電話,沒頭沒腦地問:“怎麽樣?”

李濟運明白他問什麽事,就說:“很正常。只有幾個上訪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處理好了。劉書記您安心開會,不會有事的。”

劉星明說:“聽說李濟發到省裏來了,四處活動。你看到過他嗎?”

李濟運心想劉星明耳朵真尖,就搪塞說:“我不知道,沒看見他。”

劉星明說:“濟運,你倆是堂兄弟,你要勸勸他,請他相信組織。礦是他弟弟開的,他沒有必要把自己擺進去。一個財政局長,他應該有起碼的紀律。”

剛剛聽過劉星明的錄音,再聽他說到組織和紀律,居然堂而皇之,李濟運心裏很不是味道。他下意識摸摸口袋裏的磁帶,似乎那裏藏著一個恐怖的幽靈。

李濟運只是在省城大睡幾日,他沒有心思約朋友吃飯。想著烏柚那些事,他心情很差。記得春節前,他遠遠地看見陳美,忙躲開了。他不敢見她。他想知道老同學病情怎麽樣了,卻沒有臉面問她。不久前送舒澤光和劉大亮去漓州,他本想去看看星明,卻又忍住了。他不知道見了面兩人說什麽話。星明肯定不會說自己瘋了,他說不定會把李濟運罵個狗血淋頭。

省裏“兩會”順利地散了,成家駿正式當選省長。李濟運回到烏柚,進大院就碰到陳美。他悔不該在大院外面就下了車,只是想買份《南方周末》。他喜歡這份報紙,但因不是省內黨報,辦公室沒有訂閱。他尷尬地望著陳美笑笑,心裏想著明年硬要訂這份報紙。他無話找話,問:“美美,你這幾天去了漓州嗎?”

“才回來。”陳美說。

李濟運問:“星明病好些了嗎?”

陳美說:“他自己說感覺本來好些了,但看見了舒澤光和劉大亮,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病。”

李濟運窘得臉紅,索性問道:“你看見舒澤光和劉大亮了嗎?”

陳美冷冷一笑,說:“我看見了。劉大亮說他暫時不會出來,待上一段再說。”

“舒澤光呢?”李濟運問。

陳美有些不耐煩了,說:“你是個人感興趣,還是代表組織了解情況?”

李濟運笑笑,說:“我關心星明,病好了就接他出院。”

陳美不想說了,道:“你是他的老同學,有空自己去看看吧。”

李濟運幸好拿著報紙,不然手不知要往哪裏放。陳美低著頭走了,人像在風中飄。她已瘦得皮包骨,臉色黑中泛黃。

省政府突然下發了關於“1·20礦難”的通報。省、市文件都是李濟運先過目。他把通報反復看了三遍,身上陣陣發熱,背上都濕透了。事故責任全在桃花溪煤礦,而且被定性為非法無證開采。完全是睜眼說瞎話,桃花溪煤礦證照齊全,李濟運清清楚楚。

李濟運馬上去找劉星明,說:“省政府通報違背基本事實呀!”

劉星明先不做聲,說:“我看看文件吧。”

李濟運懷疑他故作糊塗,卻只好等著他看完。劉星明看完文件,說:“這是省裏調查組得出的結論,我們下級服從上級。馬上召開常委會,傳達省政府通報。請人大李主任和政協吳主席列席。”

常委會由劉星明主持,文件是李濟運念的。大家默哀似的低著頭,只有煙霧無聲地盤旋。李濟運念完通報,把文件重重地甩在茶幾上,說:“簡直胡說八道!”

劉星明厲聲喝道:“濟運同志,你有沒有組織紀律?”

李濟運舉起手,說:“好,我現在按照黨的紀律發言。桃花溪煤礦證照齊全,還是烏柚縣的納稅大戶,省政府通報卻說它是無證開采的黑煤窯。事故調查之後,調查結論應該同被調查對象見面,做出相應的處理才可通報,省政府卻通報在先,這是什麽辦事程序?堂堂省政府就是這麽依法行政的?大家知道桃花溪煤礦是我堂弟李濟旺開的,我敢保證自己的發言沒有半句私憤!”

李濟運從來沒這麽沖動過,大家都吃驚地望著他。劉星明也始料未及,他望望明陽,又望望大家,然後瞪著李濟運:“省、市兩級黨委和政府對這次礦難的處理都非常重視,第一時間派出了事故調查組。連夜趕到烏柚來的都是負責這方面工作的領導和專家,我是個外行,你濟運同志也是外行。不能情緒用事,相信科學,相信法律,相信政策,這是最基本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