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第二天一早,李濟運和朱芝在銀杏樹下會面,同車去梅園賓館陪陳一迪用早餐。下車之後,李濟運笑道:“接待排場不怕大,只要他高興。我們接待上級領導不就這樣?夠不上警車開道的,你也給他弄個警車在前頭,他看著警燈閃閃的,就覺得自己是個人物。”

朱芝笑得捂了肚子,說:“李主任,我們沒必要也弄個警車吧?”

“那倒沒必要。他見有攝像記者跟著,必定興高采烈。”李濟運也呵呵地笑。

張弛同劉艷、余尚飛已先到了,正站在坪裏聊天。朱芝吩咐張弛:“你去請請陳總。”

張弛飛跑而去,劉艷就開玩笑,說:“朱部長,張弛這樣的幹部,肯定提拔得快。您一聲令下,他就像射箭一樣。”

朱芝佯作生氣,道:“我部裏幹部都是雷厲風行的。你們電視台記者,我這個部長有時未必喊得動!”

劉艷連喊冤枉,說:“朱部長您這批評可要扁死我了!您昨夜一個電話,我今天六點鐘就起床了。”

朱芝說得也是半真半假,電視台雖然是她管的,可新聞慣例是一把手優先,有時宣傳部需要電視台出面,可就是派不出攝像的記者。她當然理解電視台的苦處,但也難免不太舒服。開過幾句玩笑,朱芝說:“這回來的是《中國法制時報》陳總,你們兩位隨時跟拍,一定要突出陳總的中心位置。”

余尚飛問:“只作紀錄,還是要做新聞?”

朱芝說:“兩手準備吧。”

說話間,看見張弛陪著陳一迪來了,身後跟著他的司機。李濟運同朱芝迎上去,道了早安。進了包廂,朱芝介紹了張弛、劉艷和余尚飛。陳一迪見派了電視台記者,只道李主任和朱部長太客氣了。朱芝見陳一迪果然高興,忍不住望望李濟運。

用過早餐,出來上車。朱芝問道:“陳總您習慣坐前面,還是喜歡坐後面?”

陳一迪玩笑道:“昨天就知道你倆關系密切,兩位金童玉女坐後面吧。”

朱芝裝著不經意地望望四周,好在劉艷他們已上了那輛車。陳一迪這些玩笑話,萬萬不能讓其他幹部聽見。

李濟運說:“陳總您不知道,我們接待上級領導,免不了為這些小節費神。我們基層把前面的位置看成領導專座,上面大領導其實是坐後面的。可是大領導也都是從基層做上去的,我們就拿不準他到底是喜歡坐前面,還是喜歡坐後面。”

兩輛車出城而去,正是稻熟季節,滿目金黃。田野裏隨處可見稻草人,居然蓑衣鬥笠,竹竿橫肩。陳一迪說:“這麽多稻草人,很有風情。”

朱芝笑道:“農民的創舉,嚇唬麻雀的。南方農村都這樣。”

“北方農村也有,但內蒙不太多見。稻草人早進入童話世界,成文學形象了。”陳一迪望望窗外,成群的麻雀掠過稻田,像調皮的頑童,“好像不起作用啊!”

“聊勝於無吧。”李濟運說。

陳一迪回頭望望後面那輛車,笑道:“我們司機從沒享受過這種待遇,他回去不知道怎麽跟同事們講哩!”

朱芝玩笑說:“應該的。上級部門來的人,見官大三級。”

陳一迪樂呵呵地說:“我們報社是副部級,我是正局級,大三級就應該是省部級幹部了。朱部長您就是中央領導,一句話就任命了一個省部級幹部。”

一路談笑,越過河谷平地,慢慢進入山區。看見一條岔路,朱芝說:“陳總,從這條路進去,有個山間平地,美如桃源仙境。那裏有個勝跡,有空也可去看看。”

“什麽好地方?”陳一迪問道。

朱芝笑笑,說:“李濟運同志故居。”

陳一迪稍稍一愣,爆笑起來,直道朱部長太幽默了。

李濟運拍了朱芝的手,罵道:“我還活著,怎麽就故居了?”

朱芝忙改口:“舊居,舊居!”

陳一迪笑道:“其實這裏故和舊一個意思,別那麽想就行了。韶山沖在六十年代就寫的是毛澤東同志故居,後來改成舊居,現在又稱故居。”

“就是嘛,還是陳總有學問。常聽人講,疑是故人來,未必是說死人來?”朱芝說著又笑了起來。

陳一迪側身望望朱芝,笑道:“朱部長真是童言無忌啊!”

李濟運說:“她是我們常委班子裏最小的,大家都把她當小妹妹,被慣壞了。”他等陳一迪回過頭去,便用力捏了捏朱芝的手。她被捏痛了,卻不敢叫喊,牙齒暗自咬咬。他慢慢地松了勁,朱芝卻沒有縮回手去。李濟運覺得不好意思,擡起手來抹抹頭發。朱芝便收回手,放在膝頭輕輕揉著。

“陳總您看看前面!”朱師傅突然說道。

原來前面就是白象谷了。一頭巨大的白象,似在臨溪吸水。陳一迪覺得奇怪,道:“周圍的山都是郁郁蔥蔥,唯獨那頭大象身上沒長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