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柚官場中人都熟悉田家永的風格,他的鐵硬手腕這次叫人再度領教了。自然就會有各種說法,傳來傳去就不太好聽。傳這些話的都是縣裏領導,也就是被召集在會場休息室的那些人。他們說名義上是集體找人談話,其實是田家永把大家軟禁了。他們的手機也被勒令關閉,怕有人同外面暗通消息。劉星明和李非凡不便講田家永壞話,他倆心裏卻都滿是牢騷。當時只有李濟運一個人開著手機,只因他需隨時聯系談話對象,可給人的感覺是他成了田家永最信任的人。劉星明隱隱有些嫉妒,李非凡更是不舒服。

果然像李濟運料想的,兩條烏柚縣選舉的帖子滿天飛。一條是《烏柚縣兩次選縣長,不選明陽不讓過關》;一條是《烏柚縣選舉副縣長,差配幹部當場發瘋》。李濟運上網一看,有嘲笑老同學劉星明的,說他是現代官場怪胎。明陽更是冤枉,他簡直被人妖魔化,說成是不學無術的庸官,只會溜須拍馬的貪官。他若不是貪官,誰硬要保他做縣長?貪官才有錢行賄,才能做大官。

田家永已經打馬而去,烏柚縣的麻煩都得劉星明頂著。明陽被拋在風口浪尖,他自己說不得半句話。老百姓是寧可相信謠言,也不相信官方宣傳的。也怪不得老百姓,這年頭官方老喜歡辟謠,最後又總是打了自己嘴巴。你說是造謠,劉差配不是真的瘋了嗎?

朱芝被劉星明罵了頓死的,卻只得硬著鼻子忍著。劉星明也知道自己是發虛火,網絡好比正月十三夜的菜園子,誰都可以進去撈一把。劉星明調到烏柚來,知道這地方有種奇怪的風俗。每逢正月十三夜,誰都可以去別人家菜園偷菜吃。要是怕人家偷,就先給白菜、蘿蔔澆上大糞,斷不可罵娘。菜園可以澆大糞,網上是沒法澆的。

紙媒和電視比網絡慢些,卻也飛快地趕到了烏柚。他們都要采訪劉星明、李非凡和明陽,一概被宣傳部擋掉了。朱芝出來做擋箭牌,陪記者們喝酒,打發紅包。縣裏每次出麻煩事,《中國法制時報》的記者成鄂渝總是最難纏的。烏柚的縣級領導多認識此人,私下給他取了個外號鱷魚。他每次照例都會閉嘴,可花費總是最大的。

成鄂渝這次悄然而來,不像往常那樣先打電話。他也沒有去梅園賓館住宿,自己住進了紫羅蘭大酒店。周應龍得到指令,注意所有可疑人員。成鄂渝進入烏柚,處處都有人掉線。當時下午,朱芝同周應龍找劉星明匯報,李濟運被請去聽情況。

朱芝簡要報告了媒體的情況,說:“這些記者都擺平了,他們不會發報道的。只有那條鱷魚仍不露面,不知道他什麽意思。”

李濟運說:“還有什麽意思?不就是想把這一單做得更大些?這個人實在可惡,一天到晚扛著“法治”二字,滿世界嚇唬人!”

劉星明問周應龍:“周局長,你說說吧。”

周應龍說:“我有人暗中掉了他的線。他先去了物價局,在舒澤光辦公室坐了一小時三十四分鐘。後來想找星明同志,被陳美擋了,沒見成。又在街上隨意詢問群眾,圍著他的人很多。我的人混在裏頭,說群眾的話很難聽。”

“他這不是調查采訪,這是蠱惑人心!”劉星明罵了幾句,又開始長篇大論,“我們要學會同媒體打交道,交朋友。這是門藝術。我們對待輿論監督,也要有個正確態度。總的態度是歡迎監督,但不允許他們歪曲事實,以亂視聽。我覺得大多數記者素質都是很高的,對我們的工作很有促進和幫助。像成鄂渝這種記者只是極少數。應龍,你有什麽建議?”

周應龍說:“我建議,幹脆把他請出來!我剛才一路同朱部長商量,可以文請,也可以武請。”

“怎樣文請?怎樣武請?”劉星明問。

朱芝說:“文請就是我請,直接打電話給他,就說聽說他到烏柚來了,怎麽不見老朋友。請他住到梅園去,見面就好說了。武請就是周局長請,他有辦法。”

李濟運知道周應龍所謂武請,無非是給他栽個什麽事兒。最好做的就是抓他的嫖,錄下口供簽字畫押。也不必真的處置他,只需留住把柄,他不再來烏柚尋事就行。烏柚人都知道紫羅蘭的小姐多,在那裏設局太容易了。李濟運卻不贊成這麽做,怕弄不好反而添亂。

“我想還是文請吧,他不就是要錢嗎?”李濟運說。

“我也同意文請。我向市委駱部長匯報過,他囑咐我注意策略。但萬一他的鱷魚口張得太大怎麽辦?此人的確太討厭了!”朱芝說的駱部長,就是市委宣傳部長駱川,他幹過兩屆部長了,算是市委裏面的老資格。

李濟運想想卻也不怕,說:“成鄂渝的真實目的仍是新聞訛詐,他故作神秘先在民間調查,無非是撈些材料嚇唬人。他在民間搜集的言論,遠比不上網上豐富。他也不敢憑民間傳聞寫稿件,必須得到我們官方口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