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第4/26頁)

欲結草廬荊山下
種得老梅半畝寒

朱懷鏡就玩笑道:“李明溪你裝什麽隱士,你這歪詩根本說不通。第一你現在是拿政府薪水,不是靠你寫什麽山水糊口;第二荊山下面是寸土寸金,神通不大的房地產老板還難得擠進去,哪有空地讓你去搭個破茅屋,還要種上半畝梅花?”

蔔老就拈須而笑,說:“兩位都是妙語。”

李明溪就說:“我又不是在寫詩,只是在寫字。”

朱懷鏡說:“論字論畫我都是外行。但蔔老這對聯我卻是非常喜歡。我覺得妙就妙在一語雙關上。作為終身從事裝裱行業的自況,這當然是貼切不過了。而蔔老是個超凡脫俗的人,不管世事風雲如何變幻,只是冷眼看世界,豈不是‘平生只堪壁上觀’?您老一年到頭不問俗事,只在畫中,又是位壽星,豈不是‘千秋不老畫中人’?”

蔔老笑道:“朱先生過獎了。老朽終究是個俗人啊。”說罷又仔細看了看李明溪的字,說:“李先生真是謙虛,這字蠻不錯嘛。但恕老朽直言,細看你這字,就知你是沒有專心學過書法的,你這手字全憑天賦。依你的個性,就是這個字了。有這字,也可以交代了。依我愚見,你的字與畫比,字是中流,畫是上乘。”

說著兩人便又論起畫來。李明溪說:“我大學學的是西洋畫,但後來自己喜歡的卻是中國畫。不過中西繪畫共通之處不少,若能融會貫通,會自有心得,別出心裁。譬如中國文人畫的寫意風格同西洋畫中的印象派,創作精神是一致的,就是都要求打破傳統手法,注重主觀感受。再比如,中國畫講究線,西洋畫講究色,可中國畫中的潑墨畫也有講究色的意思。我的觀點是根在傳統而又要超越傳統。我總覺得以往中國職業畫家大多有些匠氣,文人畫又多少有些酸氣,我就不太喜歡。但說到底,作畫作到一定境界,技法都是其次的,重在氣、神、韻、致。這個時候,一切繪畫符號,僅僅只是符號,畫的靈魂在畫外,似乎也不在畫家或欣賞者的心裏,而在宇宙萬物之間。”

朱懷鏡見李明溪越說越狂放,越說越玄乎,就想堵他幾句。但是見蔔老卻在點頭稱是,他就不好怎麽講了。

眼看時候不早了,朱懷鏡就說:“蔔老要休息了吧,我們改天再聊。”蔔老還要相留,朱懷鏡就說李先生住得遠,太晚了就沒有車了。他知道李明溪其實談興正酣,你不說走,讓他吹一個通宵都行。

兩人便告辭出來。蔔老一定要送到門外。

等蔔老一進屋,朱懷鏡就說:“我今天才知道你原來這麽狂。中國畫幾千年的歷史,叫你‘匠氣酸氣’四個字就說完了。你是什麽氣?傻氣吧?”

李明溪只說:“你只配寫你的‘同志們’去,這個你又不懂,瞎說什麽?”

兩人不順路,朱懷鏡讓李明溪先打的士走,自己徑直去了玉琴那裏。

開門進去,見玉琴一個人坐在床頭看著一本雜志。兩人便靠在床頭溫存起來。玉琴說:“今天沒想到你會來。”聽那口氣像是有些驚喜。

朱懷鏡便說:“我是天天都想來啊。剛才陪一位畫家朋友去雅致堂蔔老那裏說話,我回來就往你這裏來了。”玉琴問是不是他上次說起的那位老先生。朱懷鏡說:“是的,那天你同我一起去送畫的。”便細細說起蔔老先生脫俗的氣度來。

玉琴聽了很是感慨,說:“人能像蔔老這樣,不管世事,淡泊自處多好。”

朱懷鏡卻說:“好怎麽不好,但是你得瀟灑得起啊。蔔老是有這門手藝,錢進得不少,又不要去求人,不樂得清逸出俗?說來我這種人也可憐,講本事沒有一樣本事,不當幹部的話,只怕飯都進不了口。怎麽去不問世事?”

玉琴就說:“好了好了,怎麽越說越不高興了。我們不說這個話了。”

朱懷鏡笑道:“那我們說什麽呢?”

玉琴伏在他的肩頭,說:“我們來說我愛你呀!”

朱懷鏡一下就激動了,立即把玉琴摟了起來,嘴巴吻著她的臉蛋,手卻伸進她的懷裏撫摸。他很想做愛,但今天晚上得回去。做了愛就回去,怕玉琴怪他只是為了這事來的。他便交代自己今天一定要克制。兩人溫存了好一陣子,朱懷鏡說:“過幾天,我天天晚上可以來陪你,你高興嗎?”

玉琴睜了眼睛,望著他問:“是真的嗎?”

“真的。但是我今天晚上得走。”朱懷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