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裴一弘很講究通氣,但凡涉及到常委間的分工調整,重大幹部人事安排,總要先向班子裏的同志征求意見。這既是一種溝通磨合的過程,也是一個彼此理解的過程,更是一個落實民主的過程。有些上會時不好說的話,通氣時同志們就能放開說了,民主決策就落到了實處,他這個班長最終拍板時也就少了些盲目性。

這種通氣也要講究程序,一般是先趙後於,然後才是其他副書記、常委。因此,和於華北通氣之前,照例要和趙安邦先通個氣,盡管在他看來這次和趙安邦的通氣並不是那麽重要,老劉從中央黨校學習回來了,紀檢監察這一攤子事物歸原主,於華北再兼管點別的,和趙安邦關系不是太大。但程序就是程序,你忽略了這個程序,也許就會種下矛盾的種子,沒準哪天就會開朵小花結個惡果。

裴一弘沒想到趙安邦會突然出院。初七一早,裴一弘趕到賓館送走了中央有關部門的那位領導同志,準備到醫院去看望一下趙安邦,順便通氣把事說了。不料讓辦公廳聯系了一下才知道,人家省長同志兩天前就出院回到了共和道八號官邸。

裴一弘當時就在共和道十號家裏,便和趙安邦直接通了個電話,說他過去聊聊。趙安邦卻說,別,別,還是我過來吧。是他要找趙安邦通氣,怎麽也不能讓人家往這邊跑,不尊重人嘛!結果他沒過去,趙安邦也沒過來,像往常一樣,兩人在省委他的辦公室見了面。這也是心照不宣的事,雖在共和道門挨門住著,隔墻做著鄰居,但他們不是普通老百姓,都要顧及政治影響,彼此之間很少串門。

先一步到了辦公室,把飲水機打開,正泡著茶,趙安邦便到了,進門就高聲嚷嚷,“哎,老裴,你不找我,我也想找你了,和你班長同志打個招呼啊,明天我就準備去銀山、文山了,給章桂春、方正剛、石亞南他們來個突然襲擊!”

裴一弘泡著茶,開玩笑說:“算了吧,安邦!你這次病得不輕,剛剛出了院,就別想著襲擊人家了,小心再讓北方的暴風雪撂倒,你就先老實歇一歇吧!”

趙安邦笑道:“我還敢歇啊?這陣子累你們了,怎麽也得將功贖罪嘛!”

裴一弘不開玩笑了,“隨你的便吧!有些事和你扯扯!咱們班子的分工又得調整了:老劉節前就從中央黨校回來了,紀檢這攤子用不著老於再兼管了嘛!”

趙安邦不在意地說:“這還通啥氣啊?老劉既然回來了,自然要歸位!”

裴一弘道:“問題是老於,老於一直協助我分管組織人事,紀檢這攤子還給老劉,身上擔子就輕了不少,我考慮是不是把農業這一塊再交給老於呢?”

趙安邦不無曖昧地笑了,“老裴,咱們華北同志也許對工業更感興趣吧?”

裴一弘心裏有數,和顏悅色道:“安邦,我明白你的意思,這陣子老於對文山的鋼鐵啟動很關注,是不是?這也正常嘛!老於是從文山上來的,對文山有感情,新市長方正剛又是他很看重的一位幹部,他對文山當然會多些關心嘛!”

趙安邦顯然言不由衷,“是,是啊,幹脆讓老於全面主持工業經濟好了!”

裴一弘察覺了什麽,“哎,安邦,你好像話裏有話嘛,啥意思?直說吧!”

趙安邦猶豫了一下,“老裴,那我就和你交交心吧,本來我是不想說的!”

裴一弘揮了揮手,“說嘛,一個班子的同志,就是要暢所欲言嘛!”

趙安邦想了想,說了起來,“老裴,也許是我多慮了,說出來供你參考吧!我現在對老於可是有些擔心啊!老於一向以穩健著稱,不說思想保守吧,起碼不那麽解放吧?今天卻這麽力挺方正剛和文山,你說正常嗎?”

裴一弘心想,是有些可疑啊,除了對文山的那份歷史感情,只怕這位於副書記也有自己的私心哩!嘴上卻笑道:“老於,包括正剛同志也在與時俱進嘛!安邦,你別說啊,方正剛鋼鐵立市的答辯還就不錯,你當時不也高度評價嗎?!”

趙安邦說:“是,我是高度評價過,但也別忘了另一點,公推公選這一票我並沒投給方正剛!我覺得這位年輕人品質上有些問題,與時俱進過了頭!”停了一下,又說,“當然,我的看法無關緊要,方正剛思路對頭,我現在仍然充分肯定,從文山這個重工業城市的長遠發展戰略來看,鋼鐵立市沒錯。但這要有個過程,不能操之過急,更不能不顧宏觀調控的背景大幹快上!所以,我就想,老於和方正剛是思想立場發生了根本轉變,還是在新形勢下搞起了政治和經濟的雙重投機呢?文山的這番經濟啟動別搞得播下龍種,收獲跳蚤,甚至收獲災難啊!”

裴一弘心裏一驚,注意地看著趙安邦,“安邦同志,你咋會這樣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