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苟二立威

趙然這回分到的是正東的北側廂房,和他同屋的還有另一個飯房的火工居士。那火工居士靠在床榻上,翹著二郎腿,翻著白眼皮上下打量趙然。

趙然一看,這位不就是那天自己去後廚的時候,十文錢賣給他一個饅頭的刁蠻火居麽?雖說同屬一個道院,但趙然之前四個月幹的都是掃圊的活,作息時間和別人不一樣,除了圊房和凈房的火工居士外,大部分人都只在齋堂用飯的時候見過,並不相熟,因此也不知這人名諱。

雖說被這火居刁難過,但趙然新換一個環境,希望和同僚們融洽相處,也不願惹事,便笑著打了個招呼,道:“這位兄台,小弟趙然,是剛從圊房轉遷而來,今後還望兄台多多關照。不知兄台貴姓?”

那火居側著頭又看了看趙然,冷聲道:“趙然?唔,知道了,以後叫我苟二哥。記住了,這個院子裏,北屋的張澤張大哥為尊,接下來是我,明白麽?”

趙然心道,我可沒得罪過你啊,怎麽說話這幅腔調,好似我欠了你錢似的,但嘴上仍是應道:“小弟明白。”

床榻很寬,苟二占了大半邊,趙然便將包裹擱在另一邊,他正要上床打理打理自己的被褥,卻聽苟二猛地喝了聲:“且住!”

趙然一愣,只聽苟二斥道:“你剛從圊房過來,怎麽不懂規矩?這裏是做飯做菜的房頭,最是講究清整,還不快去沖洗幹凈,把你那身上那股臭味洗沒了再上來。”

趙然一聽,差點懵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廝是要拿他立威,於是深吸了口氣,沉聲問道:“你剛才說什麽?”

苟二尖聲道:“沒聽見麽?我再說一次,出去洗幹凈了再進屋!”

趙然點了點頭,見墻根邊上放著個空木桶,提了起來,到屋外打水。苟二兀自在房中喋喋不休:“一個掃圊的,連點規矩都不懂,渾身臭不可聞,沒洗幹凈就進屋,真真不知好歹。今日小爺教你個乖……”

正說著,趙然提著水桶進來,向苟二道:“苟二哥,小的我洗幹凈了,接下來是不是輪到您了?您是尊貴人,坐著別動,小的伺候您洗漱。”

說罷,提著盛滿了水的木桶,直接倒扣在苟二腦袋上。

一桶水直接澆在苟二身上,將他從頭到腳渾身澆了個通透。趙然提水的時候,還特地往水桶裏抓了幾把泥土和雜草,此刻全部沾在了苟二身上。

苟二猝不及防下吃了大虧,被嗆得鼻涕眼淚直流。木桶還套在苟二頭上,趙然肯定不會就此罷手,他抄起一柄木勺,跳著腳往木桶上猛擊,直震得苟二暈頭轉向,葷素早已不分。

趙然出手很重,木勺吃不住力道,砸了十多記便斷裂,勺子飛了出去。

趙然嘴上念叨:“實在是抱歉得很,損壞公物我賠償……哎呀呀,苟二哥你屋裏還有什麽趁手家夥沒有啊?……”一邊念叨,一邊在屋裏翻找。

苟二趁著這個空擋連滾帶爬向門口出溜,慌亂之下,連木桶扣在腦門上都沒去摘。他剛爬到門口,喊了一嗓子“來人”,趙然又拽著他兩條腿,硬生生將他拖了回去。

實際上趙然下手很有分寸,對他的身體並沒有什麽傷害,但苟二頭上罩著木桶,渾身濕透,耳中聽著趙然冷靜的念叨,此刻又被人拽住雙腿往屋裏拖,只覺身後之人是個瘋子,不知道會對自己幹什麽匪夷所思的壞事來,被嚇得肝膽俱裂,好似這間屋子如地府深淵般駭人。

屋裏的動靜不小,早為旁人所察,張澤一直在自己房中等待消息,卻沒想到出了這麽一個簍子。他連忙帶著兩房剩下的四個人趕了過來,擠到房門口向裏張望。

趙然見外邊來了人,便放過了苟二,苟二在濕漉漉的地板上爬了幾步,終於逃出了房門。有人將扣在他頭上的木桶取下,這時候他才重見天日。

苟二臉色慘白,神色驚惶,拉著張澤,身子哆嗦,指著趙然道:“他,他,他,打我,我……”

趙然攤開雙手,一臉無辜道:“苟二哥,你可不能信口開河、誣陷好人。”

張澤陰沉著臉問:“既然沒動手,那這一場又是怎麽回事?”

趙然嘿嘿一笑,道:“苟二哥說他身上臟,我便幫他洗洗幹凈,就這麽簡單。要說動手打人,絕無此事,不信你們可以驗看驗看,瞧瞧他身上有沒有傷。”

張澤眯縫著小眼,死死盯著趙然,冷哼道:“我們這裏那麽多人,難道都是瞎的?你有沒有動手,還用驗看什麽傷勢麽?”沖身邊幾人使了個眼色,便緩緩圍了上來。

趙然決定出這口氣前,便已經考慮到了後果,當然早有準備,手裏提著一條木凳,就準備守在門口處,和對方惡鬥一回。

正在一觸即發之間,卻聽小院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趙然耳力極好,早分辨出來人是誰,心底便松了口氣。